晨曦难启眼,
正午闹心颤。
日落忧思重,
夜深尤引线。
萦连日来时不时没来由地心慌意乱,频频如厕,坐卧不宁难以入眠,身上有说不出的不适,却不知具体是哪处不适,做什么都没精神,看什么都不顺眼,胸口憋闷地只想大哭。
甄延为她把了几次脉,结果都说身子无实质性损害,但见她是当真难受,便确定了八九不离十,给了四个字:“郁症,心病。”还被他怪笑调侃了一番心灵脆弱。
甄延说了个泄火的方子,萦一日三次地服着,除了腹泻有些改善,其他不适的症状也没有减轻太多。
“他说心病只有心药医,我该自私些,坚强些,少虑些,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萦给玉绦打完最后一针线结,剪断尾线,察视一圈还算完美就叠好小心收了。
此时夜已深,云伏上下该歇的都歇了,整个仙境都被漆黑笼罩,除却两处微小摇曳的烛光。
一处是萦,另一处便是这相思成疾的元哲。
元哲半躺半卧正扒着萦姑娘亲手搭建的树屋围栏远眺发呆,看着心上人的烛光投影,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脸上却是胡渣满满脏兮兮的,一副生无可恋的落魄形容。
良久,那头的灯熄了,他不禁叹气连连,自责道:“哎,怪我怪我,是我险些害死了萦姑娘你,我当时怎么就没发觉你是因中了弥障,而屡屡不答我的话呢?若是我先于掌嵩师弟一步救了你,此刻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见又没脸见吧。哎,我真没用,没用!”
元哲心烦意乱地跟自个儿堵着气,灌了好些酒水才勉强睡到了次日天明,虽早醒了,却不愿早起,不想睁眼,待听到众仙家窸窸窣窣凌乱的脚步声时,心知肚明他们是做晨练去了,不禁回想起他自己,早已忘了有多久没与他们同往过了。
当他感叹自已也许会就此堕落无药可救却无怨无悔时,忽隐隐约约地闻见一股久违的妖气儿,这不正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位吗?
萦姑娘的气息停滞不前,这回不是偶然经过,难道是在等谁吗?元哲撩开了眼皮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竖起耳朵听着下边的动静。
稍时,萦姑娘美妙的声音传来:“元哲仙君可在树屋内吗?晚辈萦,有些话要当面对您说。”
没错,她在喊他的名字!元哲听了,似受了雷击一般精神儿登时复苏了,瞬间便退去多日都未离身的脏衣,换了一身素色干净的,随后拿过镜子与刀片,细细将胡子剃了,完后看看镜中的他:如死灰般的脸,简直太难看
元哲十分不满意他自己的形象,觉着不好好做些准备实在见不了她,无奈之下隔着帷幔道:“萦姑娘请先回,我这儿打坐修炼心法,正至紧要关头,预计今儿一天都不能成,明日一早我过去你那再说,你看如何?”
什么样的心法要修炼一天呢?闻所未闻,萦虽不得其解但也不愿对其细究,不过明日就明日,反正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好。”
萦应了,百无聊赖地任着腿脚踱到哪是到哪。
无论多美多宏伟的景致一旦熟悉过了,就都失了兴致,萦漫无目的地行至一处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匾额,乃是《融丹阁》。
是她身子想家了,还是潜意识的心结便是这处?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推门进了,看着干净整洁与久远的过去别无二致的一切,萦莫名地想哭,尤其是眼前这盏琉璃烛台。
“你因我而碎,又因我复合,你可知这在碎合之间生了多少变故?又更了多少本心?沧海桑田,回不去了。”萦碎碎念道,惆怅良久之后她发现其实她早已完全释然。
“我还清了所有,我的心结已不是这盏烛台,更不是他,而是我在偿还这笔孽缘情债的过程中,丢失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所以才觉着一切了无生趣。”
胸口又开始发慌发闷,她止住了胡思乱想,将所有心思都集中在这闪耀的烛台之上,尝试着用转移注视力之法忘却身子上的不适。
待萦自我疏导渐渐放松后,觉着舒适了很多,看来,她的法子是歪打正着了呢。
萦靠着自己的自制力摆脱了症痛,深觉宽慰,甚至有些小小的激动,她眼里的烛台也变得越来越精美。
她于几次细观之下,瞧见烛台上沾有一丝毛茸茸的东西,就俯下身去想用帕子掸拭掉。
哪知方碰触到琉璃身,还未用力,那烛台就“哗啦啦”轰然倒塌,碎了一地。
萦不禁咯咯失笑道:“原来不是脏东西,是裂痕哪,还好是我来碰碎了,要是换成旁人不知会吃多大冤枉领受多大责罚呢。”
非是她自己的琉璃修复术修炼得不到家,而是因她的阶品不够法力不够纯净,所以只维持半月就生出了裂痕,萦早知会这样,本想着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巩固巩固,如此巩固个两三次也就得了,哪成想她犯了郁症给糊涂忘了。
反正那南宫越泽也没急着要这烛台,萦便寻了块包袱皮兜起来背在身上,重新放回了树屋角落之处,打算待自个儿的精神头好些再行修复。
这阵子都不愿练功,更不愿出去面对这儿的任何一个人,因为她一出去他们就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并且窃窃私语,云伏上下良好的行事作风,因着她又一次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掌嵩的寝阁而彻底变了,萦与这座掌嵩寝阁彻底成了众矢之的。
拿甄延的话说:“没有人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所以没有人认为你是被逼无奈,站在你这头向着你说话。”
要不然也从来都没有向着她的,萦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现在在郁症的影响下,有时觉得关于她的负面议论也会被压得喘不过气儿来。
每每这时萦就会想起知赢,现在她又开始想念他,便带上玉绦这就准备下境去寻他。
没有掌嵩的手谕,正门是出不得的,云伏的仙障不知何时被何人加固,她几经突破连个印子也没留下,萦只得冒险去走那道禁地——她曾住过的那个山洞。
说是禁地,倒不是单因为这处山洞有什么有害气息,不然萦住了那么久也不会安然无恙,而是据传闻山洞深处有天然生成的许多分支,十分狭长并且蜿蜒难辨,其中只有一条是通往外界,因着这仅有的一条出路尽头还存有弥障,一不小心就会永久地迷失在内,至今还未有成功通过的先例,所以被历代掌嵩设为禁地。
好在出口是在远处,仙障设不了的凡间,一想到这儿,萦便记挂起了姊姝,更是下了恒心偏要试试看。
萦奓着胆子进了洞来,借着散进来的几丝微弱的日光,隐隐约约地看见木桌床榻都还在。她摸寻到烛台点燃了,端起它就往深处走去。
“你,干什么去?”空旷的山洞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带着回音,使人毛骨悚然。
萦万没想到南宫越泽住在此处,万恶的是他还敛了他自身的气息,所以她才没察觉到被实实地吓了一跳:“这般幽暗不点烛还敛了气儿,我三魂七魄都要给你吓丢了。”
“是你自己脑袋里想着别的才没看见我,被我吓到。”南宫越泽伸了伸懒腰由睡榻上坐起来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
“你可有吃过早饭?”
对于南宫越泽关切的问候,萦很反感,她忽略掉他的此等言语,尽量避免去想那些惹她心烦的事儿。
偏不想见的却偏遇见了,真真造化弄人呢,萦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弟子想出去一趟,还请掌嵩师尊准了。”
“你这是宁可以身涉险,也不愿问个旁人来寻我求我。”她别着脸一副嫌弃他的模样,南宫越泽心里虽很不是个滋味儿,但也没再说一些她当下不愿听的话来伤她。
南宫越泽闷声将出入手谕写好,递到萦手中时尽量柔和地对她说道:“不管我们未来结果怎样,我绝不会对你用强的,也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再伤你的心。所以也请你别再对我像是仇人似的这么生分。”
萦将手谕接过收好,拿正眼瞧了南宫越泽一眼,难得他明白过来说了几句贴合现实的话。
未免南宫越泽胡搅蛮缠的昏劲儿又犯上来,絮叨追究个没完,也叫他彻底地对她死了心,萦故意将出行目的和盘托出了:“时过半月,姨祖母弟子是照例要见的,还有,知赢的玉绦也已做好,顺便要去月环嵩交给他。”
这一席话十分奏效,南宫越泽果真哑口无言。不管他高不高兴,萦快步远离了山洞。
她从正门出来的那一刻,像是挣脱了万年牢笼一般,心情也跟着久违的好了起来:“都说云伏多么多么好,乃天下小妖都能容下的安乐窝,但对我而言,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
“萦妹妹又偏激了不是,仙嵩碍着你什么了?又是你的老家,怎么的也是老窝好啊。我奉劝你一句你别不爱听啊:当你瞧着别人都不对,那便是的你不对。是你该改改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