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大约三十岁,是渔梁县那个被叱云跃轩扔下楼的地方官员的妻子。妇人跪在堂上哭诉起来:妇人叫方王氏,她的丈夫叫方胜,是渔梁县衙里的一个主簿。这个小小的职位,还是他们夫妻倾尽了家里的积蓄买来的,属于地方委任的官职,并不算是朝庭命官。
方胜是县令的心腹,经常帮着县令做些丧尽天良的事,同时他也掌管了参与贪污赈银的官员名单。方胜有一次在家喝醉了酒,在那抱怨着县令的凶狠贪婪。他跟方王氏提起了朝庭赈灾的事,他说朝庭赈灾的银子到了渔梁县,大部份的钱都被上级层层瓜分完了,只剩下不足十分之一。县令又将这将近十分之一的银子私下装入了自已的腰包,只拿出很少一部分打点了手下。她丈夫由于官职小,只分到了五十两银子。
那天叱云跃轩在酒楼宴请地方官员,乡绅名流,方王氏的丈夫也去了。县令见脱不了身,就威逼他丈夫闹事。结果,他丈夫被叱云跃轩一怒之下扔下了楼。
第二天,有人将方王氏的丈夫架回了家。因为酒楼并不高,他丈夫的伤势并不是太重,只是摔断了一条腿,磕掉了几颗牙,出了些血。大夫来看过,说休养一阵便会痊愈。
几日后,县令带着几个亲信来看望方王氏的丈夫,方王氏见县令的脸色阴险凶狠,就躲在门外偷听他们的谈话。她隐约听到县令说事情闹大了,大家都脱不了干系,上面的官员怕惹祸上身,想把罪行全推到他身上。如今他也被逼得走投无路,只有弃卒保帅了。
方王氏躲在门外,眼睁睁看着县令的随从将她丈夫用被子活活捂死,却不敢出声。她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她怕遭到报复。县令走的时候警告她:“有人问起,就说你男人被叱云将军打成重伤,回家就死了。”县令丢了五两银子给方王氏。
方王氏悲痛欲绝:“我丈夫虽然罪有应得,却只为了区区五十五两银子就丢了性命。家里如今也是断了顶梁柱,未成年的孩子将来不知道怎么抚养?这次听说有皇上做主,民妇才敢斗胆出来作证。”
那个男证人是县衙里的书吏,也掌握了大量县衙跟州官,甚至朝庭大员的来往帐薄记录。
炎烽用手指在鼻梁上捏了一下,他心力交瘁。看来这件案子的地下的组织,像老树一样盘根错节,已深入朝庭内部。要想清理干净,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炎烽宣布证人暂由专人看管,案子仍由钦差办理,宰相监督。他遣退了朝臣,回到后宫。
炎烽情绪低落,信步往祁祥宫方向走去。齐尚明和几个小太监、宫女紧跟其后。炎烽让所有人在祁祥宫门外等候,他独自一个人迈步进了祁祥宫。
祁祥宫已人去楼空,小院的石径上铺了层落叶,显得格外萧条,往日的欢声笑语,已不复存在。“绕梁”静静地躺在亭台里的石桌上,一如往常,而旁边,已少了抚琴女子曼妙的身姿。
炎烽走过去,手格外温柔地抚上“绕梁”,像是害怕弄碎了一个水晶般的梦境。如果不是这张琴还在,炎烽仿佛觉得,慕容芷凝只是他脑子里的幻像,从未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炎烽落寞在坐在台阶上,用手抚上薄唇。那里明明还有一个结着痂的小小伤口,隐隐还残留着慕容芷凝齿间的芳香。所有的一切,都证明慕容芷凝并不是他臆想的幻像,而是曾经在他的空间里真实存在过,可他竟把她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炎烽将头埋在膝上,发出一声声极低的悲咽。就算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也过不了这小小的情关。
炎烽离开时,带走了“绕梁”。他下令封锁祁祥宫,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叱云跃轩在将军府的议事厅里怅然独坐,他这几天数次求见炎烽都被拒绝了。炎烽除了在朝堂之上,拒绝单独见他,叱云跃轩对炎烽充满了深深的愧疚。
副将武思远默默走到叱云跃轩身前,抚着他的肩安慰道:“事已至此,将军也不必太过自责。皇上不过是一时感到迷茫,过些日子就会将这件事忘了。皇上跟将军情同手足,定不会为此事记恨将军。”叱云跃轩神情有些失落:“皇上公私分明,我倒不担心他会因此事打压我。只不过,皇上再不会把我朋友了。”武思远开解他道:“自古只有君臣,帝王是不会有朋友的,将军不必介怀。末将是不是该替将军操办一下,正式纳了慕容姑娘?末将知道将军心有所属,但先纳个妾也在情理之中。”叱云跃轩锤了案桌一拳:“本将军连小妾的名份都不屑给她,她不配。若不是她,皇上跟本将军的情谊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慕容芷凝和采桑并排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慕容芷凝将头靠在采桑肩上,看着墙角的一棵梧桐树出神。她触景伤情地用手从前襟摸出挂在胸前的碧梧,缓缓摘下,拿在手里摩挲着。
采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你又在想那个小哥哥了吗?”慕容芷凝面有悲戚之色:“我已经没有资格想他了,我自惭形秽。我只想尽快将碧梧还给他,了了这个心愿。”
慕容芷凝想起了月光下碧梧上的黑点,她将碧梧对着正午的阳光,细细察看起来。碧梧上确实有一些黑色的点,那些点分布在碧梧叶片的脉络里,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慕容芷凝将碧梧移近眼睛,发现碧梧上凹下去的脉络纹理里,刻了极细的一排排文字。
慕容芷凝曾听说,民间有高手能在米粒上刻文字,要看清上面的文字,须得有专人用手工磨制的琉璃片将文字放大。难道这块玉里面藏着什么玄机吗?想到此,慕容芷凝又有些沮丧,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想找到小哥哥,将碧梧还给他。她和小哥哥仿佛就是纵横的两条经纬线,注定了只会有短暂的交汇。
慕容芷凝产生了逃走的念头,在宫里时她就时常有这样的念头,然而宫闱禁卫森严,她根本没有机会。然而现在,将军府并没有皇宫里那么多的侍卫看守,她要计划着带采桑逃出去,开始她们的新生活。
慕容芷凝和采桑在当天夜里就开始了行动,采桑收拾好一个小包袱,她们趁着夜色的保护,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往院门摸去。院门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落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她俩藏在树影里慢慢往大门口靠近,有一队值夜的侍卫正好经过,慕容芷凝将采桑的头按低,两人蹲下身,隐没在一排修翦整齐的矮树丛后。侍卫走过,慕容芷凝听到采桑“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摸了摸采桑的头,想让她放松一点,于是笑着小声调侃她道:“就你这胆量,要是做贼,非饿死不可。”采桑捂着胸口:“就你胆大,难道你就不害怕吗?”慕容芷凝摇摇头:”我每次害怕或痛苦的时候,就会想起乳娘,只要想起她,我就忘了害怕跟痛苦。”采桑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想阿牛哥了。”
慕容芷凝和采桑在树影的掩护下,顺利摸到了将军府的大门下。慕容芷凝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慢慢地拨开巨大的门闩。
将军府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慕容芷凝从里面拉开了,两人抬脚就迈出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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