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被人盯上了,你换了饮食,人家未必就不知道,知道了就未必不会换个法子来对付。”我坐到榻上,看着朱棣的眼睛,“这下你知道为何我比你还忙了吗?别说还是一天,就是一个眨眼之间的疏忽,对月牙儿造成的伤害,那将会是我们终身会追悔的遗憾。”
朱棣沉默不语,只是蹙着眉头思考。
我冷笑两声,“有些事,越是大家心知肚明,有人便会越嚣张。”
朱棣转过身来看我,带着些愧疚和艰难,“她是皇后,也是太子的生母,我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
我叹了一口气,牵住他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不能把皇后娘娘怎么样,我也不是想让你把她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如果你已经发现了端倪,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做事的人会把这个当成一个试探,她会认为自己做了一件没有人惩治,那就可以变本加厉再做一件,久而久之,胃口便会越来越大,做的事情也会越来越过分。”
“我答应你,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委屈一段时间。”朱棣用双手捧住我牵他的那只手,“对不起。”
“如果单是我,别说委屈一段时间,就是一辈子不说什么,我也办得到。”我瞄了朱棣一眼,“只是……”
“我跟你保证,月牙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会成为大明朝最尊贵的公主,将来我会替她找最好的驸马,她这一辈子不会再经历一点挫折和波澜。”
看着朱棣为难但是却真诚的眼睛,我知道我也不能再逼迫他什么了,只好叹了一口气,“月牙儿这几日都不舒服,你最近又繁忙,今晚你还是不要留在这里,我也好照料她。”
朱棣心知我是存心下了逐客令,想了想,道,“好,我走。月牙儿你就辛苦些吧。”
朱棣一离开,我连忙走到侧间,宝儿珠儿见是我,终于放松了些,“这热帕子敷在公主的额头,小家伙倒是觉得有些受不了,额间的热度虽然上去了,但是总是哭闹呢。”
“不用再热敷了,皇上已经走了。”我抱起月牙儿,晃了晃,直到她停止哭泣为止。
“这下皇上又认为公主病了,也许会有一些行动吧。”宝儿也没有把握的说道。
我叹了口气,“哪有那么简单和容易?”
看了看被热气熏得小脸通红的月牙儿,我心中愧疚不已,从我决定开始和徐云华斗的那一刻起,月牙儿已经彻底从被动的受困变作了主动的受困了。此时此刻,她的难受,却是我造成了。为了让朱棣认为她又受到了迫害,我掐算好了朱棣到来的时间,在他来之前便叫宝儿和珠儿用热帕子覆着额头,等到朱棣前来的时候,才会一摸烫手,心疼女儿,便有那么大的反应。
只是……月牙儿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呢?他虽然表现的惊慌,却依旧没有想过要将徐云华怎么样。
我不禁有些后悔,将月牙儿带到了这个无止境的权利漩涡之中。
接连几日,朱棣不但没有像我预计的那样,每日前来看望月牙儿,反而是又没有了踪迹和声响,直过了许久,我才听闻吕云衣告诉我,朱棣最近日日前去坤宁宫歇宿,竟然对皇后徐云华越发的爱护起来,众人都在怀疑,是否皇后快要复宠了?终究是众多皇子公主的母亲,一荣俱荣,谁倒下也没有她倒下的道理啊。
“皇上……每日都去坤宁宫?”我表面上毫无什么波澜,却还是不敢相信吕云衣的话,不禁毫无风度的又问了一遍。
吕云衣怯怯的,“是啊,你看这几日,坤宁宫因为皇上常去,忙活起来了,连我这样的闲人,也都跟着忙碌起来,总想着过来瞧瞧公主,也抽不空来呢,今日终于得空,便赶忙跑了过来,还不知道皇上今天要不要去了,我只能在这里稍稍坐一会。”
我笑了笑,“你快些回去吧,咱们做妃嫔的,侍奉帝后乃是天下第一大事,怠慢谁也不能怠慢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吕云衣脸色微红,“话虽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比较惦记公主,娘娘您身子孱弱,若是照料时不能得心应手,尽管吩咐我。”
我看了吕云衣一眼,只见她神色温柔,表情宁静,正出神的看着月牙儿,并不像是逢场作戏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朱棣接连在徐云华处宿了十日左右,宫中所有妃嫔无不纳罕,大家都想着少年夫妻老来伴,虽然帝后都不过是中年,毕竟是多年情谊,皇后如今身子不爽快,朱棣的情谊便显现出来了,原来任何妃嫔的盛宠,都比不过这种多年守候的爱重。一时间徐云华的坤宁宫便又门庭若市,往来的妃嫔多了起来。
一开始我以为朱棣也许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想法,可是时日久了,不禁灰心起来,原来把所有人都捏在手心里的人,不是徐云华,也不是我,而是朱棣。我们所有人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想宠谁,便能把谁捧到天上,他想贬谁,把能把谁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有时候精明无比,有时候又装着糊涂和稀泥,他在后宫的一切表现,不过都是为了维护他万代的江山基业罢了。
期间他也来看过我几次,不过明显的和我疏远了很多,我没有问他为何突然对徐云华转变了态度,他似乎也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本来他宠谁,就没有必要和任何人报告,以前不过是我矫情了些罢了。不过我们互相之间都心知肚明对方的别扭,所以便生疏许多,连说话都没有从前那么痛快了。
有时候我看着他现在的样子,甚至有些怀疑,那个十多天前,在这里满心愧疚的跟我说一定会保护好我们母女的朱棣,是不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或许那不过是他对付众多妃嫔惯用的一个伎俩罢了?什么红颜,什么知己,通通不过是一场我自己编织给自己的美梦罢了。
徐云华的盛宠持续了月余,所有人都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新的局面,大家都在说,“皇后娘娘真是因祸得福,终究还是老夫老妻的情谊深重啊!前脚刚刚不知因为什么事得罪了皇上,连自己的母家都遭受牵连,在坤宁宫急得一病不起,没想到倒引起了皇上的怜惜,这一下子盛宠不衰,别说莲漪宫这两年受宠不已的权贵妃了,这宫中还有谁有过这样的荣宠?皇后娘娘人逢喜事精神爽,有皇上真龙气息环绕,连那霉病也都慢慢的全都去了,如今看起来越发的年轻精神了,这样下去,只怕连她弟弟的爵位能重新封上也未可知呢。”
“是啊是啊,皇上最近似乎也特别的心情爽利,连总往皇后娘娘宫中请安的妃子,他也要多看几眼,说不定就被宠幸了呢。你们啊,谁要是羡慕那泼天的盛宠,就赶紧去坤宁宫蹭蹭喜气,打扮的俏丽些,指不定皇上多看两眼,爱上了你今日的一条裙子,一根发钗,晚上就翻了牌子,也未可知呢!”
珠儿一向都是闷着头办事,很少背地里说任何人的闲话,她虽然没有宝儿嫉恶如仇,但是对我的忠心耿耿,决不再宝儿之下,这些话听得多了,连她这样的闷葫芦,也都着急起来,缠着我问道,“娘娘,皇上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是最疼爱娘娘的吗?莫非是……咱们那日为了哄皇上彻查娘娘您生产前被推和公主乳汁被做了手脚的事,假意把公主的体温捂高,以求皇上关注和同情,被皇上发现了,皇上现在恼了莲漪宫,所以干脆不来了?”
宝儿白了珠儿一眼,“瞎说什么?这件事,娘娘知,你知,我知,还有就是连话也不会说的小公主知道了,咱们几个谁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皇上如何能知道?”
珠儿被宝儿一抢白,也愣住,挠了挠头,“你说的也对,只是……那皇上这是为何,珠儿实在不明白啊,就算是重新宠爱皇后娘娘,也不至于抬一个贬一个,连咱们莲漪宫的门也不踏进了。就算对咱们有了意见,总不能连小公主也恼了吧?我愚笨的很,实在想不通。”
宝儿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愚笨的很,你终于承认了。”打趣完珠儿,她也沉默下来,“别说你想不通了,我也想不通,只怕连娘娘也想不通。”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看着两个丫头,一精一钝,一静一动,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盯着我,都在等我给她们一个答案,“珠儿,从我一进燕王府,就跟了我,最忠心不二的就是你,况且你也没胆子把这事说出去。”说完,我又看了宝儿,“宝儿更不必说了,我在燕王府乃至到了皇宫,受你保护多次,就是小公主,你们都看得比我还重,更不可能把这么机密的事情说出去的。至于莲漪宫中的旁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轻易也进不到这里面来,除了皇后娘娘指来的彩月,一开始乱走动,现在也不敢再到里面来了,你们说的对,确实天知地知,你我三人知,再没有别的人知道了,我们三个人的嘴,是没有一个会说出去的。”
宝儿刚才听我先说珠儿绝不会说出去,以为我要怀疑她,憋红了一张脸着急着要解释,直到听我说哇了,才舒出一口气,“那这么说,咱这宫里的老鼠爬出去说的吗?除了这件事儿,我实在想不到皇上为何突然冷落了咱们啊。”
我微微笑了笑,“别再猜了,没有人说出去。你们都是跟皇上打了十多年交道的人,皇上何等聪明,难道你们还不清楚吗?”
宝儿珠儿大惊,异口同声道,“皇上自己猜……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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