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并非一成不变的。就像申小甲之前深陷武侯奇门阵法时,希望季步能出现帮自己解围,而到了现在被曹桦淳紧追不舍,又开始叹息季步不适合应对此刻的危局。
通常力气大的,都不擅长逃跑,或者说跑得不是特别的快。毕竟身上都是肌肉,跑起来非常沉重,后背再加上一个人,那便更加举步维艰,很难做到健步如飞。
申小甲回头看了看转瞬间追至他们二人身后十步距离的曹桦淳,面色难看道,
“别喘气,那混蛋快追上来了!”季步满脸通红道,
“少主,我要是再不喘口气,就得憋死了!”申小甲又看了闲庭信步般坠在他们屁股后面的曹桦淳一眼,急声道,
“你就不能跑得快一些吗!”
“我已经很快了!”季步委屈巴巴地辩解道,
“至少比平时快了三倍!”
“还能更快吗?”
“有点难……再快我就要岔气了!”申小甲看着曹桦淳怡然自得地越过他们两人停在前方某处,立即拍了拍闷头狂奔的季步肩膀,
“该转弯了!”
“可是我还不会转弯啊!”季步挤出一张苦涩的笑脸,
“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一向直来直往……遇到什么阻碍,直接撞上去就好!撞他个粉身碎骨!”申小甲翻了一个白眼,很想吐槽几句,但忽然瞥见季步头上那黄豆大小的汗珠,又将那些话咽了回去,终究只是轻叹一声。
要一个莽汉跑得比兔子还快,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如若春风或者那个什么盗驰在这里就好了,他如是想着。
然后,巷子里便亮起了一道黄色闪电!来人自然不是陌春风,因为陌春风和陌春雨自树洞逃出皇宫后,便迷了路,不知何时才能迷途知返。
能跑得像闪电一般迅疾的,那便只剩下一人……天速星,盗驰!申小甲盯着急停在自己和季步身前的那几根小辫子,惊喜道,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小驰,快来带我飞!”盗驰理了理自己那几根造型奇特的小辫子,呵呵笑道,
“天子说笑了,我又没长翅膀,没法子带您飞!”申小甲眨了眨眼睛道,
“但你可以跑得比长空飞行还快!”盗驰摇了摇头道,
“我不是来当牛马或者骡子的。”申小甲气急,口水乱溅地说道,
“你要是不想背着我,那公主抱也行啊!”
“天子,我这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从未妄想抱什么公主……”盗驰撅了撅嘴道,
“而且,其实我已经有了家室,不好再在外面沾花惹草。”正当申小甲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立在不远处的曹桦淳直勾勾盯着盗驰,忽然道,
“天罡三十六星,天速星盗驰……咱家以前就听说过你,永定六年间,有一劫富济贫的盗贼曾在兖州府衙内盗得一盏七彩琉璃灯,换来米面数万石,亲自押解送往青州灾荒之地。”盗驰唇角微微拱起,一脸傲然道,
“都是些小事,何足挂齿……你是青州人还是兖州狗?”
“很遗憾,都不是……”曹桦淳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我想说并不是你偷七彩琉璃灯这件事,而是你在从兖州去往青州途中的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情?”盗驰唇角的笑意陡然消失,冷冷地盯着曹桦淳说道。曹桦淳又习惯性地将手拢进衣袖里,不紧不慢道,
“你在途经晔城时,纵马大道掀起了一女子的裙边,见粮车已然安全离去,官兵也并未追来,便下马向女子致歉,谁知一见钟情,于是在晔城外停留了数日,终获美人芳心……”
“你跪在月下发誓,此生非那女子不娶……女子感动,便与你过了几日神仙眷侣的日子,一起在小巷吃面,一起在河里摸鱼,谈笑风月。待到你离开了晔城,那女子就每日在城下远远望着青州的方向,盼你归来。”
“永定七年,你在青州派发完米面,决定回晔城正式迎娶女子为妻,在归途中听闻京都某座王府里有一对世间罕有的玉镯,得之赠予心上人,便能与之长相思守,永不分离……你心痒难耐,随即转道去了京都,可当你窃得玉镯之后,却听闻匈奴北下,大破晔城之后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曹桦淳顿了一下,继续道,
“你马不停蹄地赶回晔城,心中期盼着女子能平安无事,但最终只见到了那女子破破烂烂的尸体……你将女子的尸体和玉镯一起葬在了晔城外的枇杷林里,然后去了北边,想要砍下匈奴大单于的人头帮女子复仇,却举目茫然。恰巧在这时,你遇到了准备归京的左相魏长更,便上了他的马车,作了一笔交易。后来,你在京都之中,又入了长公主门下,可说到底,你还是大闵人,越是思念女子,你心中对匈奴的痛恨越发强烈,对恢复大闵的欲念也越灼热。”盗驰阴沉着脸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曹桦淳嘴角右上一斜,声音清寒道,
“你那句‘城外枇杷林,吾妻亲手所植,今斩首归来,已亭亭如盖’写得是真好,简直不像是一个贼寇能写出来的,告诉我……是不是你家天子帮你润色的?”盗驰歪着脑袋道,
“关你屁事!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晔城外的枇杷林,但我警告你,别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否则说不定你的脑袋也会被人偷走!”曹桦淳伸了一个懒腰,斜眼看向盗驰,说道,
“看来你并没有明白我说那些话的意思,我并不是想要用一个女人尸骨来要挟你,那样太下作了……我只是想提醒你,理想和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沟壑,比如当年你想以紫雪玉镯迎娶那女子,比如你而今想要扶持这个废物皇子重建大闵……”申小甲梗着脖子,忽地插话道,
“少在那里瞧不起人,很快小爷我就会恢复功力,一只手就可以把你按在地上摩擦!”曹桦淳冷笑一声,直视着申小甲的眼睛道,
“即便你恢复了功力,那又怎样,即便你武功盖世,那又怎样,你会配合盗驰这些人一起造反吗?你会违背自己的初衷,翻天覆地,坐到那把椅子上去吗?”申小甲咬了一下嘴唇,很想反驳曹桦淳两句,终究只是默然不语。
盗驰和季步的眼神俱是一黯,气氛顷刻间变得闷沉闷起来。许久之后,盗驰忽然笑了笑,
“天子,你真的不想当皇帝吗?”申小甲依然闭口不言。季步一脸颓然,整个人像是突然苍老了许多,帮着申小甲答道,
“少主也是人,应该有自己的一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遵循我们的意愿。”盗驰抓了抓自己的小辫子,嘿嘿笑道,
“倒也是这么一个道理……看来顾夫子这些年的心血都白费了,我这些年的隐忍也都白费了……罢了,到这里结束也好!”曹桦淳双眼一眯,拍了拍手,冷然道,
“你想做什么?你还能做什么?”话音落下的瞬间,事先埋伏在街道左右的东厂和西厂太监尽皆从各处涌了出来,紧紧挨挨地填满了整条街。
盗驰甩了甩头,小腿之上电光频闪,
“我还能发光发热呀……”侧脸用余光瞄了季步一下,一边活动着肩颈,突地闪至季步背后,右手化刀,将申小甲劈晕过去,一边轻笑道,
“季步将军,这里有我,你带着天子……你带着咱们家少爷先回去歇息吧!”季步怔了一下,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没有半点扭捏,因为他知道此刻并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稍迟半瞬,便可能导致自家少主殒命于此,重重地点了点头,朝着盗驰躬身行了一个军礼,而后转身往大理寺方向奔去。
那些小太监自然不可能任由季步离开,几乎在同一时刻,全都转向季步,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季步似乎没有瞧见那些攻向自己的短剑长刀,只是闷着头狂奔。就在那些短剑长刀即将落到季步和申小甲之际,一道黄色闪电飞跃而来,盗驰极速地冲向那些短剑长刀,双手一扭,竟是将那些短剑长刀都夺到了自己手中!
左劈,右斩!一息之后,季步的前路便空无一人!盗驰借刀光剑影做帆,踏遍了刀山剑林,任由血水浸透衣衫,一脚踏在路旁堆得高高的尸体上,睥睨四野!
曹桦淳冷哼一声,抽出身侧一名太监腰间悬着的钢刀,左手握着刀柄,右手用力捏着刀尖一掰,立时将那钢刀碎成千百片,随手一挥,洒向盗驰。
“你的内力竟是比死太监刘洗还要深厚,不简单呐……”盗驰看着那些飞来的刀片,懒懒地说了一句,举起地上一具太监的尸体,横档身前。
然而出乎盗驰意料的是,那些刀片击中太监尸体之后并未被卸去劲力,反是穿透而出,嵌在自己的胸腹上。
用力咳出一口鲜血,盗驰扔掉太监的尸体,拔出身上的刀片,瞟了一眼即将拐进另一条巷子的季步,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讥讽道,
“可你就是再怎么不简单,就算练上一百年童子功,也不可能追上我家少爷!”曹桦淳望了一眼季步渐渐远去的背影,面色一沉,瞬身一闪,竟是不再理会盗驰,径直追向季步和申小甲。
盗驰看着曹桦淳疾行的身影,轻蔑地笑了笑,用大拇指揩去嘴角的血渍,小腿上雷鸣大作,懒洋洋说道,
“你太慢了!”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一道黄色闪电从小巷里腾跃而起,在晴朗的碧空里划过一条笔直的线,迅猛地坠落在曹桦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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