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混沌决

    
    巨大的机甲跳下怪物的尸体，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废墟之前，低头看了一眼那倔强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伸出手臂开始清理着地面上的巨大碎石。
    “队长…时间有限，我们需要尽快回去复命。”另一名战士也是敢了过来，见到眼前的场景，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的战斗还没有结束，难道还要给我限定战斗时间不成？”
    隆隆的声音自机甲中传出，那名战士还想说些什么，却是支吾了半天，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只好站在一旁等候着。
    在机甲的帮助下，坍塌的碎石很快被清理了出来，露出了底下的房间残骸，但是里面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哪怕是尸体，也没有发现一具，只有一个还算完好的机甲模型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这样的坍塌都没能将之压碎，倒是有些太过幸运了。
    而且这样的话，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里面的人已经逃走，要么，就是被那怪物吞进了腹中。
    秦黎看着空荡荡的残骸，那一抹绝望自心底腾的一下升起，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倔强少年终于是忍耐不住，流下了两行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
    秦黎跪倒在地，双拳紧握，锤击着地面，稚嫩的声音压抑而绝望，仿佛完全感受不到手掌上伤口的疼痛，或者说，比起少年此刻心中的悲痛，手掌上的疼痛已经太过微不足道了吧。
    看着少年悲痛欲绝的样子，他身后的那名战士眼神复杂，生存在这样的世界，作为一名战士，自己已经目睹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但每一次，都如同现在一样，感到无能为力。
    而在这时，机甲中的那名战士注意到了被秦黎扔在一旁的审核表，微微沉默了一会儿，隆隆的声音自机甲中传出。
    “我告诉你为什么，那是因为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如果你认为自己是个男人，就努力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吧，我很期待能与你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留下这样一段话，这名被叫做队长的战士便操控着机甲，和其他几名战士一起离去。
    而在所有人离去后，这片废墟顿时陷入了一片宁静，秦黎就那样跪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啊…”
    秦黎仰天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一道道回音回荡在四周。
    “是…就是因为自己太弱了，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自己早一点通过考核，早一点带着大家搬入守护基地，或许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吧…”
    秦黎看着自己弱小的双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掌心，将上面的一小片血迹与泥土冲散。
    夜幕悄然降临，少年依旧跪在那里，眼泪似乎已经流干，在秦黎那有些脏兮兮的小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秦黎此刻脑中一片混沌，忽而闪现着以前和唐爷爷还有小柔生活在一起的幸福场景，忽而又是之前那道振聋发聩的声音不断回响。
    直至天空破晓，给少年的眼前带来了一片微弱的光明，秦黎这才缓缓抬起头，将那个机甲模型握在手中，深深的看了一眼，双拳缓缓握紧，模型在手中被捏成了一地碎片。
    由于过于用力，秦黎手掌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再次顺着指缝流下，秦黎却是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不，或许唐爷爷已经带着小柔逃离了这里，所以自己才没有找到他们，对…一定是这样的…
    产生了这道想法，秦黎的目光中又浮现出了一抹希冀，他更愿意去相信，唐爷爷和小柔已经逃离，而不是被那怪物吞入腹中。
    唐爷爷，小柔，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没事的，我发誓，一定会找到你们…一定。
    秦黎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由于跪得太久而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将地面上的那张审核表捡起。
    回想着脑中那道隆隆的声音，少年沉默了片刻，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这片他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只留下了身后的一片废墟，还有一具恐怖的怪物尸体。
    ……
    再次来到征兵站，这里明显要比昨天拥挤了许多。因为每一个前来报道的少年，都带着至少一两名家眷。
    秦黎看着眼前的场景，脚下步子微微一顿，目光微沉，继而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征兵站的入口走去。
    出示了自己的审核表之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秦黎来到了集合的地方一处相对空旷的广场上。
    此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有前来报道的少年，也有少年们的家属。
    视线看向人群中，秦黎发现除了几张昨天和自己一起参加考核的相对熟悉的面孔，还有许多完全陌生的少年也正站在那里等候，想来应该是之前通过考核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们陆续到来，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秦黎粗略估计了一下，至少也有上百人。而由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互相攀谈，广场上的环境也开始变得嘈杂。
    “所有预备兵，列队！”
    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声音自四周的扩音器中传出，瞬间响彻整座广场。
    话音刚落，所有的少年立刻都来到广场中央，自行列队，五排六列，刚好是三十人整，而少年们的家属，则都等候在广场的边缘，正相互夸耀着自己的孩子。
    “看，站在第二排那个就是我儿子，他老是跟我说，一定会成为优秀的战士，为联盟做出贡献，虽然我觉得
    这小子天赋一般，不过现在站在那里，还挺帅的……”
    “确实不错，那边那个是我儿子，我觉得也不比你家小子差，可惜我没能生一个女儿，要不然还真想跟你做亲家呢，哈哈哈…”
    “得了吧，你要是生个女儿，我儿子能不能看上还说不定呢…”
    “去去去…”
    队列中的秦黎听着四周传来的议论声，身子轻轻一颤，双拳紧握，指甲都深深的嵌入了掌心之中，鲜血沿着指缝缓缓渗出。
    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如今站在这里的自己，一定也会成为唐爷爷和小柔的骄傲吧。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迈着健硕的步伐来到了广场上，正是昨天进行征兵考核的那名考核官。
    而随着男子的到来，广场上的人们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男子看着眼前勉强还算整齐的队列，微微点了点头，朗声道：“先正式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雷横，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雷教官。首先我谨代表人类联盟，欢迎在场所有预备兵的加入！”
    雷横迈步上前，将第一排一个少年的站姿调整得笔直，继续说道：“其他的话我在这里就不多说，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你们都将在培训营中度过，希望你们每一个最终都能顺利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现在，全体解散，带着你们的家人去做好登记，一个小时后，在这里集合！”
    雷横的命令一下，队伍瞬间散开，少年们都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带着他们去进行入住守护基地的登记。
    唯独秦黎一人，有些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
    秦黎孤独的身影很快引起了还未离去的雷横的注意，他还记得这个考核成绩十分优异的少年。
    “小子，我记得你好像叫做秦黎是吧…你的家人呢？怎么不去登记？”
    雷横来到秦黎面前，他清楚得记得昨天考核结束的时候，这个少年还特意问过自己家属登记的事情。
    秦黎抬起头，眼眶发红，但始终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他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今后再也不会流泪，眼泪只能代表懦弱，再没有其他任何价值。
    “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少年的声音无比坚定，只是其中还压抑着无尽的悲痛。
    雷横看着少年的表情，作为一名战士的他，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伸出大手轻轻拍了拍了秦黎的肩膀，沉声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多谢雷教官…”
    感受着那只大手上传来的力量，秦黎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这道感谢完全是发自真心。
    正当雷横还想和秦黎说什么的时候，不远处的家属登记处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引起了秦黎二人的注意。
    “跟你解释了多少遍了，以你的审核等级，只能带两名家属进入守护基地。”负责登记的那名男子显得有些烦躁。
    “怎么能这样，你就将我的家人都登记上吧，算我求求你了还不行吗？”
    一名少年站在登记处的窗口前，脸上挂着一抹哀求，在其身后，还站着他的三名家眷，一个老人，以及一对夫妇。
    “发生了什么事？”雷横来到登记处之前，看向了那名负责登记的男子。
    “雷教官，这个少年的审核等级是c级，按照规定，他只能带两名家属进入守护基地，可现在他非要让我登记三名…”
    看到雷横到来，那名男子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样，连忙解释道。
    雷横看了看少年身后站着的三名家属，继而又看见了少年眼中的那抹哀求，沉默了片刻，问道：“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那名男子面露难色，嘴角挂起一道苦涩：“雷队长，这是联盟的规定，如果我在他这里破例了，让别的那些和他情况相同的人怎么办？守护基地的容纳量毕竟是有限的…”
    男子嘴上解释着，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在这个岗位上，他不知已经见过了多少次一样的情况。
    但是在严格的规定和现实问题下，他也只能看着那些可怜的人带着遗憾留下，尤其是那些老人，他们总是愿意将生存的希望留给自己的后代，将绝望留给自己。
    这也是他十分讨厌这项工作的原因，即使不是他的过错，或者说根本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他也总是感到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唉…”雷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感到十分的为难，他也明白男子说的问题的确存在，但是他又实在是不忍心看着那少年去做那残忍的抉择，那和让他去直接选择自己的家人谁生谁死又有什么区别。
    “将其中一人登记在我的家属栏中，这样总可以吧。”
    正当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一道声音传来，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氛围。
    秦黎此时也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他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即使他与那名少年素不相识，却也不愿意再见到生离死别的场景。
    他从未想过去做什么守护全人类的圣人，只是力所能及之下，他还是愿意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无论这个世界多么残酷，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永远也不能丢掉心中最后的那份善良，因为那才是能给这被黑暗笼罩的世界最终带来黎明的最宝贵的东西。”
    这是唐爷爷从小就告诉他的，秦黎也一直铭记在心。
    “这…可以。”那名男子犹豫了一下，接过了秦黎递出的审核表，看到上面空荡荡的家属登记栏，又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秦黎一眼，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在上面写下了那个少年其中一个家属的名字。
    “多谢这位朋友了，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的。”
    少年十分感激地看向秦黎，他对自己的帮助，在这残酷的世界，甚至连雪中送炭都不足以形容。
    “不必…”秦黎拿回了自己的审核表，随意的摆了摆手，朝着广场中央走去。
    看着秦黎有些孤单的背影，少年本想叫住他，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作罢，转过身处理着之后的一些事宜。
    此刻他的内心是无比兴奋的，因为他的家人全都可以进入守护基地了，至于秦黎对自己的恩情，以后总会有机会报答的。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所有的少年们也都完成了家属登记，陆续回到了广场中央，重新列队。
    雷横来到再次站好的队伍之前，大手一挥，命令道：“跟我来！”
    在雷横的带领下，少年们来到了一座停车场前，其中停放着十几辆高大的运输战车。
    每一辆战车，无论是它的高度还是长度，都绝非秦黎之前见过的那两名监测者驾驶的那辆战车所能相比，一人高的轮胎，三米多长的车厢，可以说这才是真正的钢铁巨兽。
    战车的躯体由一种亮银色的金属打造，在阳光的照射下下褶褶生辉。在后面车厢的侧面，还有一个特殊的标志。
    那个标志的主体由半轮轮刚刚破晓而出的朝阳构成，挥洒着希望的光芒，在光芒之中，还有一扇金属翅膀，一面坚实盾牌，以及一柄精致小锤。
    “全员上车！”
    雷横一声令下，少年们排着队列依次进入了车厢，三十名少年，每辆车容纳十名，恰好乘满了三辆战车。
    在少年们之后，那些家属也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这里，十分有序地上车，足足七辆战车才堪堪将所有人容纳。
    随后，伴随着雷横一声“出发”的命令发出，一共十辆战车齐齐轰鸣咆哮一声，浩浩荡荡的出发，朝着远处那隐约可见的目的地行驶而去。
    车厢内，一些性格比较活跃的少年就开始互相介绍认识起来，随后开始聊自己的出生，聊自己的家人，甚至有的已经开始聊自己的梦想。
    “那个…我叫韩明轩，来自17号城区，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可以吗？”车厢内，一个少年凑到秦黎面前，对他伸出了手掌。
    自上车秦黎就一直低头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思绪被少年的声音打断，秦黎抬起头，发现自己对面正是登记处遇到的那名少年，没想到他也和自己在一辆车上，还真是十分巧合。
    “当然…我叫秦黎，13号城区。”
    秦黎伸出了手，与韩明轩伸出的手掌握在一起，二人自此算是正式的认识了。
    “刚才真的是多亏你的帮忙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了，我用去了你的一个家属名额，你剩下的名额够用吗？”韩明轩显得很是健谈，试图找话题和秦黎聊下去。
    然而，韩明轩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又勾起了秦黎心中不好的回忆，没有回答韩明轩的问题，只是抿了抿嘴，默默的低下了头。
    气氛一时间有些变得有些尴尬，韩明轩稍微想了一下，再结合秦黎那显得有些孤僻的性格，也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有些讪讪的挠了挠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想着该怎么和秦黎聊下去。
    车队咆哮着行驶了足足半天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座巨大的钢铁基地之前，车速也逐渐放缓。
    高大而厚重的墙壁如同一只钢铁巨龙盘绕，化作了最坚实的壁垒，将里面的建筑保护在其中，这里就是人类目前最安全的生存之地守护基地。
    车队在守护基地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随后有人下车，前去进行相关的登记。
    片刻后，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车队再次徐徐发动，向守护基地内部驶入。
    车队在进入守护基地后，就此分开，后面载着家属的七辆战车就在这里停下，而前面的三辆战车则带着少年们继续向守护基地的中心驶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战车再次停下，车厢门缓缓打开。
    “全体下车！”
    外面传来了雷横那铿锵有力的命令声。
    听到命令，少年们迅速下车，列队的同时，包括秦黎在内，所有的少年都对眼前见到的场景感到深深的震撼。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天色已经不是那么的明亮。
    而在少年们的视线中，天空之上，漂浮着一尊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浮空城，少年们尽可能的抬起头，也无法看清楚它的全貌，巨大的身躯将夕阳的余晖挡住了大半，使得下方的环境显得更加昏暗。
    这是秦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这座浮空城，而且还站在它的脚下，之前他只是在宣传手册上见过一张图片，但如今这尊庞然大物沉沉散发出的厚重气息，是一张图片无论也表达不出的。
    亲临其下，感受到的那种压迫感，如同一记重锤压在了心脏之上，却又充满了一种坚实的力量，这才是人类守护最后生存之地的最大倚仗。
    “所有人，维持秩序，跟我来！”
    雷横大喝一声，带着少年们继续向浮空城靠近，最终登上了一座巨大的升降平台，在一阵齿轮转动的铿锵声中，平台微微一颤，开始缓缓上升。
    在雷横的威严之下，少年们不敢有所造次，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下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守护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