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顾念她是姐妹,又何尝想过,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条人命。她妄图加害于我,虽未得逞,其心可诛!”卫琳琅双眸冷冽。
景瑜支肘靠着炕桌,半晌,脑子里是胡思乱想。
她找人跟踪琳琅,终归源自得知她使计偷榛儿的空子面圣承宠,未曾与她提起的事。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开始怀疑、不安,防备、筹谋。在这种环境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她又何必埋怨琳琅呢。
“‘黑子’一事,始作俑者是谁,我们都很清楚。况且,这次若不是蕙嫔抓住安嫔父亲落难乘胜追击,终究罪不至死。”景瑜道:“她们可以为所做的事得到报应,但你们不该落井下石。为了洗白蕙嫔,什么都往安嫔身上推。”
卫氏眼珠轮转,吃惊的道:“你们?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和蕙嫔勾结!”沉了口气,娓娓道:“蕙嫔听说贵妃被安嫔叫去永寿宫指认我滑胎一事,是召我去了永和宫,确实有意拉拢,但我并未答应!这次‘滑胎’事件,更未与她多说。至于她怎么知道,又为什么出现,我也一概不知!”
景瑜听十分信三分,其余的,也不想妄自揣测。
她总以为今日翊坤宫蕙嫔与琳琅一唱一和,像是事先沟通过。
但既然琳琅这么解释,再纠结也是猜测,便道:“如此最好。”
正说着,进宝来道:“小主,刚阿泰被罢官了,皇上怒的很,说安嫔心术不正,与她不复相见,还说让贵妃娘娘看着处理便是。”
“榛儿呢?”景瑜问道。
“我的小主,”进宝摇晃着脑袋,道:“那地方常年无人理会,阴冷潮湿,蛇虫出没,用不了多久逼也被逼疯了,还不如关进死牢来的痛快呢!”
卫琳琅抽帕子挡挡嘴角,道:“毕竟在宫里,只不过少人问津罢了,哪有进宝说的那么恐怖。”
进宝点点头,道:“是奴婢多嘴,还请小主饶恕!”
进宝抬眼瞅瞅景瑜,见她微微点头,便打了揖退下。
时已入夜,秋虫微鸣。
景瑜坐在妆台前,一双眸子愈加明亮传神,但却难以掩饰眼角的疲惫。
月瑶为她梳头,道:“珍贵人其实也是自作自受,小主别再想了。”
“初到膳房那时候,姑姑教我们练习跪,琳琅拖了我和榛儿去找姑姑要软垫,结果我没去,她俩反而挨了罚。也因为这个,她们两个被分到劳苦脏累的外膳房,我分到内膳房。榛儿哭着来找我,求我帮她想办法调到内膳房。”景瑜想着,这已经是六年之前的事了。
“然后呢?”铃兰道。
“我劝她去找姑姑认错阐明实情,毕竟她是个吃苦好学的,若不因为逾矩记过,本该分到内膳房。”她道:“分到内膳房之后,我俩便一直在一个灶上,直到后来,我被提调为三宫掌厨。”
“这么说,小主与珍贵人的关系也不错的。”铃兰道。
景瑜不知道该说是或不是,微微摇头,道:“她家境不好,心思单纯,又一心好强,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次日,景瑜吩咐铃兰收拾些常需物件,带着惠云、慧春一路沿着西一长街往东六宫方向去。
紫禁城里的冷宫分为两种,东六宫西北角的景阳宫是失宠妃嫔住的冷宫,但这处‘冷宫’还算有人关照,残阳余生基本还是有保障的。
只是位于景阳宫北面的一片废弃宫苑就比较可怕,是实实在在的冷宫,进宝说的情形一点不是危言耸听。
榛儿犯了宫规大忌被打入冷宫,且受处罚的时候也只是个贵人身份,自然也就没有资格打入景阳宫,毫无疑问来了这里。
蕙云引着她们往前走,越走却僻静狭窄。
墙边上长了稀稀落落的杂草,一看便是年久失修,人迹罕至。
打听守门的太监,才找到处破落老旧的宫苑。
开门进去,一股子发霉潮气扑面而来。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景瑜不相信皇宫里竟会有如此破落之处。
屋内更是一言难尽。
桌椅板凳都是好材料,但因为虫蛀鼠咬,显得老旧不堪。
边沿屋角结了蛛网,房屋也是不见光,阴暗可怖。
榛儿见着景瑜,双眼立即冒光,奔上前抓着她的手臂,道:“你来了!”
景瑜鼻头一阵发酸,道:“来看看你。”
榛儿拉她坐下,椅子发出吱呀闷响。
她面容憔悴,头发松散,全没了昔日娇俏的模样。
榛儿脸憋得通红,道:“安嫔说一旦琳琅怀上这个孩子,往后我就永无出头之日!”
说着,跑去里面翻出一沓纸摊在桌上,足有几百页之多,上面布满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字,细看,原来是抄写的佛经。
“我把香袋挂到她床幔之后,害怕小皇子死了之后会来找我!但事情已经做了没有回头的机会!我日日抄经,整夜睡不着觉!”她目光空洞,呆呆的坐回去,道:“现在东窗事发,反而轻松了。”
“安嫔跟你说了什么?”景瑜道。
“安嫔娘娘说,若卫氏这胎掉了,五大贵人里面,也就只有我了,事后她一力推举,等我怀上皇子,一定前途光明。”她道。
呵,安嫔还很希望有个贵人生个皇子爬到她头上去么?
还是根本就是有心借腹生子?
榛儿被人利用,还傻呵呵的以为能在安嫔的助力下能平步青云,与她一同分享竞争成果呢。
怕是照现在来看,她也只有并肩战斗的份儿,没有共享成果的资格吧。
说回来,若不是私心太重,也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人利用。
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心甘情愿跟她做事,现在承受恶果。”她道:“安嫔膝下无子,当初我与琳琅劝你,怕的是你往后生了皇子说不定更惨,早点清醒未免不是好事。”
榛儿嘤嘤啜泣起来。
“你也不要难过,好生照顾自己,已经打点了太监看守,他们会对你额外上心些。给你送来些东西,留得青山在,等机会出去。”景瑜道。
这话使榛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这才止了哭泣。
长春宫。
“小主,德小主今天去了冷宫。”山茶道。
“去就去吧,榛儿毕竟没害过她,总还存些姐妹情谊。”琳琅道。
“榛儿当初要是听您的劝,至于走到今日这副境地么?”山茶与榛儿一同服侍琳琅几年,也算相熟。
“她做了安嫔的人,自然与咱们对立,我之所以劝她,也是不想与她斗,谁知她蠢钝至此,脑子直线一样不转弯,有什么办法。”她道。
三藩问题解决,台湾问题依旧是康熙的心头大患。
福建总督姚启圣请求朝廷出兵进剿,康熙和明珠商议后,命福建总督、巡抚等人同心合力平定海疆。
纳兰明珠指出,总督和巡抚共同指挥会相互牵制,应由一人来统一指挥。
康熙接受了明珠的建议,让福建提督施琅统兵进剿。
这日晨安,慧嫔出现在翊坤宫请安席上。
佟佳氏道:“明珠大人辅佐皇上得力,屡被嘉奖,台湾问题若能顺利解决,就结了皇上一个大心事。”
“裁撤三藩之事,叔公力排众议,一力支持皇上,如今征讨台湾亦是如此,叔公不算能臣,却是忠臣,正如臣妾,一定会诚心护佐皇上。”
“如今皇上复了你协理六宫之位,你要好生打理才是。”佟佳氏笑着道。
“是,还望贵妃娘娘指教。”蕙嫔应道。
“中秋大宴够本宫忙的,处理安嫔的事,还是交给妹妹吧。”佟佳氏道。
景瑜一惊,贵妃这么做是妥妥的送蕙嫔个人情。
蕙嫔与安嫔一直斗的不可开交,把她交给蕙嫔,能有什么好结果。
没想到的是,这日慧嫔传景瑜去永和宫。
慧嫔片刻即到,身后一个宫女手中端漆盘,里面叠放一条白绫。
“贵妃把这事儿交给本宫,就得办的体面,放心,会给你留下一条全尸。”她说着,叫人递上白绫。
安嫔大骂、挣扎,被宫人齐齐按了绑起来,七手八脚吊到梁上去。
安嫔挣扎了阵子,就这么蹬了蹬腿,再没了动静。
“宣,安嫔畏罪自尽。”慧嫔扔下句,拂袖而去。
景瑜拖着步子走出永寿宫。
“安嫔畏罪自尽!”身后太监高声宣报,余音绕梁,在耳边盘旋着,久未散去。
蕙嫔让她来看这一幕,无非想震慑她,把“黑子”一事烂到肚子里。
她把自己关在寝房,脑中回荡着今日的一幕一幕,还有蕙嫔刚才跟她说的话:“若不是卫氏替你求情,你早跟着安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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