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康熙如约来了永寿宫。
“皇上万福金安。”景瑜携宫人恭迎圣驾。
康熙今日着一身红色织金缎接石青色秀云鹤纹妆花缎便袍,衣装腰身收的正好,显得身姿格外挺拔,一张俊脸轮廓鲜明,如同雕刻一般,明眸皓齿,对着他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分外专注。
“免礼。”康熙说着,扶她起身,同往里面走去。
“怎么样,收拾的还满意吗?”他道。
“都是极好的!谢皇上隆恩!”景瑜屈膝谢过,便道:“奴婢已经吩咐膳房备了膳。”
康熙饮食生活十分规律,一般都是一日两餐,飱食要比晚膳早些,不过今日却早早着梁九功来传话说过来用晚膳。
“传膳。”景瑜吩咐,小厨房就开了火,先前的食材都已备好,过不了多一会儿,几道前菜就摆上了桌。
景瑜道:“还请皇上稍候片刻,奴婢这边有几道菜。”
康熙见她要亲自做菜给他吃,秒变康三岁,道:“朕和你一起去。”说着已然起身。
“可是皇上,灶房之地,会沾染油灰的。”景瑜略显担忧。
厨子这一行在当时属于后代不能参加科考的卑贱职业,后厨这种地方,不是皇上这种身份该去的。景瑜深知宫里一个不小心就会招来是非,她可不想被贵妃问责。
康熙笑着道:“这几个都是自己人,不会出卖朕。”
后面跟着的”自己人“面若白纸,对于皇上要去灶房这事儿,似乎并不惶恐。
他们这位万岁爷,研究天文数理,还在宫里建造西药房尝试制作西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见的多了。进膳房这种小事,也是小意思了。
景瑜不再阻拦,娴熟的系上围裙,往灶边儿去,掀开瓦盆盖儿。
康熙凑上来看,见是盆鲜活的大螃蟹,挥扬着钳爪,仿佛在向她示威。
他瞪大了眼睛,道:“处理螃蟹交给他们罢。”
景瑜笑笑,道:“不必的。”说着,手往里面伸去。
康熙眼睛瞪得更大,见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螃蟹,被她抓到手中的一刹,好似被点了穴位,拖着长长的腿,都不怎么动了——不愧做过膳房宫女,这也是功夫。
她将袖口轻轻挽起,一只只整蟹拆开、清洗,活鲜的螃蟹被轻巧的分开,整整齐齐码在竹筐中。
再将备好的汤汁倒进瓦罐中,转身去清洗小金桔。
在旁边瞅了半天插不上手的康熙觉得这个他能做,忙道:“朕来帮你。”
景瑜忙阻止,道:“皇上......”康熙反而指挥她,道:“你去弄那些螃蟹,对了,这个金桔要切成什么形状?”
“不必每个都切,十几个就可以。”景瑜见他兴致正盛,也只能把金桔交给他,自己去料理蒸笼,同时吩咐生火。
“这要做什么?”康熙道。
“蒸蟹。”她道。
“用青柠蒸?”康熙问道。
“是的。”景瑜道:“做醉蟹也可以,只是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的腌酿。”
“嗯。”又问:“这是什么?”他捡起身边灶台上小筐子里的草药,问道:“用青柠和草药蒸螃蟹?”
“蟹为凉性可以清热,又加了两位味淡性温的草药,添加橘果平衡寒凉,口味更为清甜且丰富。”景瑜道。
“嗯。”康熙点头,道:“不愧是做药膳疗补的。”
“药膳疗补?”景瑜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在膳房做到过小掌厨的位置没错,母家是医药世家,但是从未做过什么‘药膳疗补。’
康熙恍然意识到说多了话,道:“没什么。”
前世,乌雅氏在膳房专责‘药膳疗补’,且做的出色,有段时间还被调去皇祖母宫里给她调养身子,颇受皇祖母的赏识。他若告诉她这些,她定会拿异样的眼光看他,许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主食呢,景瑜打算做八宝粘豆包和椒麻油饼,豆包先前备好了直接上锅蒸制即可。
满人入关前,靠狩猎为生,一出门就是一整天甚至几天,来不及回家吃饭,只能随身带上最能充饥的食物。八宝黏豆包不易很快被消化掉,容易携带充饥,味道又十分甜美,是广受游牧猎民欢迎的一种。
跟着捧起瓦罐,轻轻掀开,浓浓的椒麻香气扑鼻而来。
接下来,要做椒麻油饼。
还做了一道松鼠鳜鱼。
两人上了餐桌,康熙对着一桌菜品心情大悦。
看着那活色生香的鱼,立时浮现她挥刀斩鱼的画面——三斤多的大鱼在她手里三下五除二,下手果断利落,烹制亦是思路纯熟,一人掌勺足矣,不需打下手。
......
这晚,星空月明。
餐后,两人踱着步子,并肩就走到了御花园。
见着不远处的假山,景瑜忽的想起被‘黑子’咬的那一幕,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康熙当时对那事儿还不太清楚,但知道她曾在御花园被咬,见她一见那假山就不由紧张便了然,拉起她的手,道:“朕会保护你。”
呃......景瑜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真是不能相信某些男童鞋那张嘴。
指望他保护?身主三番五次倒霉催的,一会子掉河一会子被狗咬......嘤不要太惨。
不过想来康熙也是前段时间才‘托梦’‘红痣’,知道她就是那个记忆深刻的膳房宫女,才会对自己好。
时近戌时,窗外秋风乍起,吹落一池落花。
景瑜觉得这次侍寝没像上次那般纠结。
从前俨然枯木,心如寂静的死灰。
而今日不知道为何,那种似曾熟悉的耳鬓厮磨,轻柔的动作,不时在心里泛起了涟漪。
呃......定是因他格外关照,把她从冷宫救出来,还给她晋封位分,所以才会对他生出感谢之情吧!毕竟窝是木得感情滴女纸。
景瑜睡眠很好,却在深夜,忽然被敲更声惊醒,准确的说,是被康熙惊醒。
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的时候,康熙已经起身,满头大汗。
景瑜拖着眼皮儿,给他披上件衣裳,问道:“皇上怎么了?”
很明显,康熙不想说。
便叫月瑶倒了杯冷水来给他喝下,为他拭干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康熙这才心有余悸的躺下。
跟着就又一次在睡的混庉之时,听他呼喊:“福隆!不要!......”
奇怪,她早知道康熙平三藩除鳌拜,各色征战毫不打怵,年逾不惑还能御驾亲征平息漠西蒙古战乱......他该是个不知道什么是怕的人。
只是,能让他深夜噩梦接连惊醒的会是什么呢?那个名字,又是谁?
次日晨起,景瑜为康熙更衣。
康熙道:“这段日子不能常来,你可会生气?”
景瑜不是个笨的,她一直提醒自己,如今就算受宠,也仅是康熙众多后宫妃嫔中普通一个而已。
听说男人对心悦的女子总会说同样的话。
她不确定康熙是不是这种人。
虽然有时候也会恍惚,康熙好像对她是不同的。
然而他是个帝王,后宫妃嫔众多。难道还能奢求他专一不成?
“不会的。”她无谓的道。
康熙似乎总能看得透她的心思,道:“朕有时候实属无奈。”
说着,拉她来到窗边一株翡翠兰,道:“比方这盆花朕格外喜欢,要日日给她浇水,时日久了反而会烂根而死。”看她扑闪着大眼睛不知何意,又道:“再比方每天让青蛙泡在温水中,初始的时候它会觉得舒服,久了便会死去。”
景瑜这才朔然明白康熙的用意。
“皇上可以不告诉臣妾这些。”景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在想,即便告诉她,她也会半信半疑嘤~
“朕就是想让你知道,朕是在乎你的。”康熙说着,眼睛里面得真诚让人忍不住相信。
景瑜暗自感慨,康熙这个人许是很擅于平衡后宫。
他或许知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个道理——若喜欢一个人,绝不会由着自己的性情过度宠溺,让她成为众人的眼中钉。
亦或许,若非因上回她被关进冷宫等死,也不会封嫔位给她。
他许是怕她过于静默,反而被看成个软柿子任人拿捏。
许是左右怎么都怕过犹不及,怕她受伤害。
或许,他一直如她所言在尽力保护她,只是方式不那么外显,更为深沉内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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