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向东倾

    
    “夫人……”
    “你们做了什么？！”
    我瞪大眼睛，无法相信自己所见，白泽还在与我说话，他的那一缕残魄在这儿守护了五千年，还有我身后，那间种满瓜果的小茅屋和凉棚下的秋千……
    什么，都没了。
    朱琰扶着白冰洋走过来，声音嘶哑得像是被什么给扯碎了，他左臂上的皮肤也像是被烧焦似的，无力得垂在身侧。
    “夫人，我们去找主君吧。”他避开我的视线。
    “不要。”
    我后退两步，眼泪不由自主得夺眶而出，那颗跳动的心脏突然好疼，疼得像是在被用力撕扯，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朱琰，你到底做了什么，白泽呢？”
    朱琰不语，只是垂眸静立着，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感觉到他此刻几近虚脱的状态，妖力已经虚弱到了极限，左臂上的那些黑炭似的伤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身躯蔓延。
    一旁，白冰洋勉强睁开眼睛，声音低低如呢喃道：“夫人，我们必须要马上出去，朱琰他坚持不了多久。”
    我沉下眉头，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变得躁动难安，那些从丹田里冲出来的燥热席卷全身，急不可待得要冲出我的身体。
    我想吼叫，想发泄，甚至想要……打一架。
    朱琰终于再次看向我，这一次，并没有躲闪，直直迎着我质问又暴躁的眼神。
    “这是白泽的一缕残魄，已经被吸收到储存灵气的小球里，夫人……我们要找的，就是他。”
    “你们，还有叶定稀，把我带来无量山之中，就是为了白泽这一缕残魄？”
    我恍然大悟，气得身子发抖，却又不可抑制得想大笑。
    朱琰抿了抿紧绷的唇，“主君会向您解释一切，在此之前，请夫人务必与我们一起去与主君汇合。”
    “他呢？”
    我问道：“叶定稀去了哪里？”
    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他要白泽的残魄，这是他那个目的的最后一步，但他却走开了，也就是说，这里还有一件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叶定稀啊叶定稀，
    究竟是你算计了我，还是我本就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我轻扯嘴角，尝到了滑进来的泪的味道，苦涩至极。
    正是此时。
    山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整个无量山疯狂颤动起来。
    “不好！”朱琰一声惊呼，抓起白冰洋便飞身而起，尽是耗着本源之力往那山巅冲去。
    我只怔愣了一瞬，也顾不得许多，紧跟其后，无量山的结界气息虽有压制，但却对我并无太大影响，我的速度比他快，下一个轰隆声响起时，我已经飞到掀起的橙红光耀附近。
    光耀之中，叶定稀满身火焰，熊熊燃烧，四肢和脖颈上浮现出闪烁的龙鳞纹路，他手中握着那条黑色长鞭，每一次抬手一挥，灵气便如卷起海啸，摧枯拉朽的力量仿佛可以荡平一切。
    与他搏斗的另一个身影，并不是什么所谓山神，分明是没有皮肉的骷髅，没有五官，却狰狞可怖，骇人的红光从那空洞的眼眶中迸发出来，那是邪气！
    无量山这样的地方，竟然藏着一个力量如此强悍的邪祟。
    叶定稀，是为他而来！
    高大魁梧的骷髅周身的气焰几乎化为实质，浓烈的红光几乎把四周的虚空焚烧扭曲，覆盖而来的邪气便是我也难以承受。
    另一边，朱琰将白冰洋放在一颗大树上，只身飞向叶定稀，他浑身爆发墨绿的莹光，数十条长藤瞬间向骷髅窜去。
    骷髅腾空而起，瞬间移动到朱琰的上方，腥红的光束大涨，铺天盖地般朝着他压下去。
    “啊！！！”只听一声哀嚎，墨绿的光团重重砸下去，山巅在轰隆中震荡不止。
    叶定稀踏着橙红的光耀冲去，强横无匹的气浪冲天遁地，整个人如箭一般贯穿骷髅的身躯。
    “桀桀桀……”
    我听到了破散的猩红光雾之中传来咬牙切齿的怪笑，“这么多年，竟然还是让你找到我，都说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朽躲了这几百年，活够了，够了！”
    “叶定稀，你真是蠢得可怜，你以为你真的能做到吗？别做梦了，你从来什么都不是，你和我一样，什么都不是！哈哈哈……”
    嘭！
    猩红的光雾炸裂。
    我望见整个天空化为空无又巨大的暗红深渊，朝着无量山吞噬而来。
    似有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东倾，快走！”
    “夫人……”
    山崩地裂。
    一股可怕的力量笼罩而来，只是一眨眼之间，无量山就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下，乱石激飞，轰隆不绝。
    弥漫的灰黑浓雾之中，我只感觉到自己仿佛失重般随着碎石向下坠落，身体里的灵力被桎梏，沉息了下去，天地间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黑和绝望。
    我好像听到了朱琰和白冰洋的声音，他们在哪？
    还有叶定稀……
    我已经来不及再去思考什么，碎石从我身边簌簌落下，砸在我的身上，好疼，却无从抵挡。
    就在我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落石砸扁的时候，隐约有一道冷白色的光如浩瀚黑夜之下的流星，唰得向我冲来。
    我只能看清那道拖尾流光向我靠近，在一颗巨石盖顶之前，便有一只手抓住我，犹如横冲直撞般带着我冲出这片黑暗。
    ……
    哗啦，哗啦。
    耳边是海浪翻涌的声音。
    我感觉到湿润又腥咸的空气往鼻子里灌，缓缓睁开眼，便看到了一缕从我眼前飘过的白须。
    “月老爷爷？”
    白须扬起又落下，露出月老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正笑盈盈得看着我。
    “丫头，总算醒了啊。”
    “这是哪儿？”
    “长生海。”
    “我……”
    “你伤得可不轻啊。”
    “为什么你……”
    “小老儿在这儿找鲛绡纱，顺便救了你一命，大恩不言谢，不足挂齿，不挂齿。”月老捋须得意。
    我撑着胳膊坐起来，张望四周。
    无边无际的海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翻滚着卷上岸的浪花像是调皮的精灵悄悄过来试探又迅速溜了回去。
    这里与世隔绝，除了海浪，天地无声，安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