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灵犀渐渐看清了一个问题。往日她总是把曹丕当作孩子,从没有去考虑他的一些做法,这几年来,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也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但如今她明白了,曹操打下的基业给了曹丕,这个决定是多么正确,只能是他,也必须是他。
多年来,曹丕一直都在韬光养晦,曹昂死后,作为曹操最大的儿子,他早就在众人不经意间成熟起来,并且伪装着自己。
这样的人若叫灵犀来评价的话,她会说,曹丕是一条潜龙,就待出水升天了。
只是,他对自己的情素却如同一剂毒药,又好似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叫她惴惴不安。
另外,如今的曹冲已经快十岁了,他聪颖非凡,才智过人,甚至能够在曹操给他们几个兄弟出题考核的时候,超过出类拔萃的曹丕和曹植。
他的想法新颖,总能够出奇制胜,这叫曹操对他的喜爱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曹操常常会和儿子下属们谈起曹冲,说此子将来一定非池中物,在他的言语中,甚至有人听出了他有意培养曹冲立储。
他开心地和灵犀讲:“当年子孝年过十八,跟在我身边,我常以兵法教之,可子孝的脑子实在不算灵光,不会变通,即便如今做了主将,也还是死板得很,会学不会用,这有何用呢。”
“可是冲儿不同,一点就通,当真叫我都另眼相看,这么多孩子中,只有冲儿最像我。”
正帮曹操更衣的灵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夸儿子还要连带夸自己的呢。你要这样说,我也可以说,是因为我灵犀生了这个孩子,因为我脑子好,他才脑子好。”
灵犀顿了顿:“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与你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何事啊?”曹操问。
“这个,不太好说……”灵犀吞吞吐吐地,她不像卞夫人,操持家事一把好手,她也知道,就算曹操在一些事上会问她的看法,但对于家中孩子的事,他很忌讳。
他是个严父,家中风气甚严,从不会出现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你争我夺。
但他毕竟也是丞相,还是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丞相,是如今天底下最大的诸侯势力。
世子这件事,怎么可能没有人会想。
“你也会有不敢说的事?尽管说。”
灵犀下定主意,这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喜欢冲儿,也很重视培养他,可是你若总是这样,把宠爱放在明处,是不是会给他召来嫉妒,据下面的人说,你甚至想要选冲儿继承你的基业。”
“放肆!”
果然,曹操语气不由严厉起来:“你是说我的府宅之内,也敢有人图谋不轨吗!”
灵犀早就料到了,一下跪了下去:“孟德,我只是很担心冲儿,我不希望冲儿出事。”
虽说据我了解,冲儿是病死的,我已经尽力去保护他,隔几日就要照看他是否有不舒服,可若他其实并非史书所说呢。
你常常不在家,我真的有点怕了,曹丕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温和儒雅!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不能说,这样一急,竟是落下泪来。
曹操毕竟宠爱灵犀,将她拉起来安慰:“冲儿那么聪慧,就算要害他,也是很有难度的事,看在你关心孩子的份上,这次我不计较,这种事以后不许再说了。”
灵犀在他怀中轻轻点了头。
她太了解曹操了,她仗着他对自己的爱,才敢说这些府中的禁忌之事,她更知道,她只要提及,曹操肯定会更加重视。
即便他表面阴晴不定,但这些阴晴不定对别人来讲是捉摸不透、喜怒无常,对灵犀却不然。
……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段,曹丕再没出现过,曹冲也一切安好,直到建安十二年,大战的味道又飘散出来了。
二月,曹操下《封功臣令》,封功臣二十余人为列候,其余各以次受封,又下令将自己的邑租赐给将吏。
五月的一日,郭嘉来到了灵犀处。
他带来了一个不小的木箱,放在灵犀的院中。
灵犀正好奇着,郭嘉就开口了:“这些,都是我多年来存下的美酒。”他颇为爱惜地看了看,又道:“你我相交多年,这些,就送给你了。”
“奉孝,你是不是已经喝醉了?”灵犀惊讶道:“这些可都是你的宝贝,怎么都给我了?难不成是被封了侯,太开心了?”
灵犀明知郭嘉并不贪图这些,只是她不知,郭嘉为何会如此。
他爱酒如命,此生除了酒,朋友,满腹才华之外,对外物都不屑一顾。
“过不了多日,我便要跟随主公出征,我……”郭嘉欲言又止。
“出征?他没说过要出征啊,你是在说乌桓的事吗,你们已经决定要征乌桓了?”灵犀对这件事根本不了解,可是分明这还不是下定论的事。
“我知道,主公一定会听我的。我使命在身,誓死都要替主公收复中原,但此去,路途遥遥,我担心自己有去无回。”
“你瞎说什么!”灵犀急忙拦下郭嘉,他们几个都称郭嘉是个乌鸦嘴,他在坏事方面的预测几乎无一不中,就在官渡之时,就曾料定孙策会死。
可他从来都会信心十足,每每商讨战事,都能给曹操最大的信心。
“灵犀,有些事是注定好的。”郭嘉眼底流露出悲伤。
他向来不会如此,灵犀的心揪了起来,真的开始担忧:“你若料到如此,就不要去,不要去呀!我万万不能看着你去送死,我去和孟德说。”
“你怎么这么傻?被我骗了吧。主公怎么可能打败仗呢,我来是想你道别不假,但我还是会回来的呀,这些酒是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戒酒了,所以才送给你。”郭嘉看灵犀担心的样子,不由温和下来。
“你放心好了,好友难寻,你还在,我怎么能弃知己而去。”
“你吓死我了。”灵犀慢慢平复了心情。
她只知道郭嘉为后人称道,是个神机妙算的鬼才,他的多次出谋划策都被曹操采纳,曹操对他十分器重,却不知,他的生死究竟如何。
“你一定要紧紧跟在孟德身边,他一定不会出事,所以你也不会出事,知道嘛。”
“好,我一定。”郭嘉笑了。
五月,曹操果然采纳了郭嘉的建议,北征乌桓,进兵柳城。他们兵贵神速,出其不意,等到乌桓得了消息,曹军已距柳城不到二百里。
白狼山一战,乌桓单于被斩杀,曹军大获全胜,俘虏了二十余万人,彻底断了袁绍之子袁尚、袁熙的退路,一统整个黄河流域以北地区。
此次行军路况极端恶劣,在从柳城回来的路上,因水土不服,气候恶劣,加上日夜急行,操劳过度,郭嘉竟然患上疾病去世!
他弥留之际,还在念着曹操,却来不及最终相见,死在了榻上。
这病来得急,又不能及时医治,年仅三十七岁的郭嘉就这样与世长辞。
曹操赶到的时候,不禁落泪痛哭,怒问苍天,为何妒忌他的奉孝……
此一仗,又是十分漂亮的一仗,但是郭嘉却再也回不来了。
同年,远在荆州的刘备得到徐庶的指点,三顾茅庐,请得诸葛亮出山。虽说失去了徐庶,却得了卧龙。
这一年,郭嘉辞世,孔明出山,乱世天下,即将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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