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看错,走过来的人就是李半仙。连衣服都没有换,和昨天没有分毫之差。精神面貌也如出一辙。
他出现在这地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江城人,来江城是有事在身。我没有问,他也没告诉我。我想破头都想不到他要做的事和宋家有关。
“你跟踪我们?”我淡淡道,带着些许不悦,有种被人设下圈套的感觉。
李半仙笑道,“跟踪?算是吧!要不是昨天遇到你,我也不会知道那家伙对宋家的阴宅下了手。”
“我主相面,昨天一见就知道你会和我有交集,而且还会带我找到关于他的线索,果然没错。”
他喟然长叹,把宋家祖坟扫视一遍,“戾气太重,戾气太重,仅仅因为义气之争,居然就要布下如此风水局,还想犯下滔天杀孽,还好阻止的及时。”
我听的莫名其妙,但能察觉出他说的是布下这风水局之人,显然两人是认识。李半仙更是因为那人才来了江城。
“那个要将宋家置于死地的到底是谁?”我目光如电,直取李半仙,这时候容不得他装疯卖傻。
李半仙压根就没想要隐藏,大方道,“那人是我师兄,我来就是为了带他回去。”
“我怕他是回不了了!”我厉声道,回去?凭借李半仙轻飘飘的一句话还不能让我放过那个人。
“在江城撒完野还想全身而退?做梦!”
“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复杂。”李半仙摇头,“这事的缘由还要问宋家的宋嘉苑。”
“宋嘉苑不是宋家的人!”舅舅立马道,“我们宋家不承认有这个人!”
宋嘉苑是二爷爷的名讳,师傅曾对我说过,这是他的俗名。自从出家之后二爷爷就叫空悟,俗名也少有人提起,知道的人也不多。
没想到李半仙一言就道了出来,而且还指名道姓。
“你们不承认,但我师兄却认定了。不然他也不会对你们宋家设局。”
我幡然醒悟,原来宋家被设计不是无缘无故,而是因为二爷爷的因素。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宋家莫名其妙的算计。
“现在不谈我二爷爷的事,而是你师兄和宋家的梁子已经结下,你死我活的一局,没有缓和的余地!”我态度很坚决。
李半仙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为他师兄求情,点头道,“这我自然省得!我也不是来为他开脱,孽业已经犯下,我来江城…是为了清理门户…这是我师兄的过错。带回去的不是他的人…而是…”
我心头一突,紧随其后是深深的不信,清理门户?口说无凭。
“我和我师兄都来自燕京,土地爷神像也是他从齐凉盗出。他本以为这土地休眠,再没有复苏的可能,这样就没人破得了风水局,没想到今朝被你们唤醒,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术算终究不是万能,还是被雁啄瞎了眼。”
“你说再多我也不会相信。”紧紧捏住手中那根草,摇头道。
夜色越来越浓郁,随着两方沉默,寂静到连脚步都能听清。
“嚓!嚓!嚓!”
说来就来,是脚踏在草地上的声音。即李半仙之后,第二个不速之客出现。那光头还是如以前一般引人注意。
“阿弥陀佛!李施主说的都是真的,他来江城确实是为了清理门户…”
清脆的童音,是了深。据说他负责二爷爷的起居,其实也被二爷爷当做衣钵传人来培养。
这个小和尚和当初那慧光年纪差不多,而且同样具有极高的灵性,却又有所不同。慧光有的是赤子佛心,而了深是空灵。各有所长,都对佛法有不同于常人的亲和。
“宋施主还请不要怪罪我的不请自来。这事因方丈而起,自不会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说的好听,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舅舅颇有鸡蛋里挑骨头的嫌疑,反正对二爷爷各种不满。
了深并不搭话,李半仙再次叹气,“到了这地步,那老和尚还是不肯出面吗?我师兄把事情做这么绝,仅仅是想为了见他一面,见他一面这么难吗?”
这里面有不为人知的辛密,二爷爷与李半仙师兄的纠缠始末,只有李半仙和了深清楚。
“方丈说了,万施主心有魔障,不然大可去归元寺找他,而不是躲在暗地里筹谋。”了深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先找到我师兄再说,他的避劫能力太强,来江城两个月我都没找到他踪迹。”
李半仙半是忧愁,半是喜悦,心情矛盾到无以复加。他即想要找到自己师兄,但又不想和自己师兄兵戎相见。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带你去找你师兄?”我笑道,这个李半仙有些想当然。
我和他的情分淡薄,不过有几面之缘。还是那句话,我信不过,就算了深出面,我还是信不过。
两人是师兄弟,要是到时这厮临阵倒戈,我上哪哭都不知道。
李半仙嘴巴微微张开,被我堵的说不出话来。舅舅同样神色不善,他把那个姓万的恨入骨子,恨不得将其抽筋扒皮。
“你躲不过我!我师兄精通术算,我摸不清他的轨迹情有可原,但是你,难不住我!”他轻晃手中相面的布帆。
这家伙还是有些无耻,他的师承是术算。虽然他精通相面,但不代表他的推演能力不强,特别是我和他有了数次见面,甚至是替我相了一次面,这些都成了他推演的依据。
“我发誓,不会偏袒我师兄,只想借助你手上那物找到他。也只有神力这种神奇的东西才能锁定他的位置。”
李半仙趁热打铁,信誓旦旦。
“鑫儿,答应他!他说的不是假话。”舅舅阅人无数,自是从种种迹象分析出他言语的真假。
我应了下来,要是这李半仙敢耍什么滑头,我保证他走不出江城。
“土地爷,还请跟我一段时间。”我弯腰将那大拇指大小的神像掏出。
这东西不能继续就在宋家祖坟的前头,多待一会就多一分危险。里面的土地爷也默认,没有抗拒的被我装进口袋中。
“你师兄和土地爷的因果也不小。”我有意无意的说道。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想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后果。”
李半仙只是苦笑连连,为了引出二爷爷,他师兄付出太多,但二爷爷却像是不上当,仅仅是将了深打发了过来。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方丈已经遁入空门,多年不染红尘,心有菩提,欲证菩提,断不可被外物纷扰。”在了深看来,二爷爷就是他心中的信仰,他心中的模范,他心中的佛。
菩提便是觉悟,若是心有菩提,则具备成佛的能力,此能力为佛性。佛性为真知,一切终生的心体,这个心体具足一切法,且清净无染,这就是佛,就是菩提。
修佛讲究清心寡欲,甚至是断绝情欲,但是世间有真佛吗?谁都不知道。
“那他,究竟还是不是人?究竟还有没有情?摆脱红尘?或许他真的已经做到了,毕竟这么无情的人是少有!”舅舅接过话茬,罕见的没有喷发怒火,而是阵阵怅然。
“这世间就算因信仰而生的仙佛都有情,一个人没了情又算什么?反正肯定不算是人,空悟是人!”李半仙笃定道,“心有菩提?他的心已经动了,已经染了尘埃。”
了深听了二人的言语也是不岔,仿若是心中的信仰被人玷污,刚想辩解。
“如果二爷爷真的不为所动,就不会派你来了。”
他瘦弱的身体震动,紧接着念叨佛经镇压自己被我们三言两语挑动的内心。
我看着青草指着的方向,迈步而行。虽然已经是晚上,但也无法阻止我去抓那个心狠手辣之人。
“佛,不是你这么修的。”李半仙抚过自己的山羊须,同时抬脚跟紧我。
了深再次诵了一声佛号,无言辩驳,他此时最想做的事情不是找他口中的万施主。而是回去问他的方丈,到底谁对谁错,小和尚的心,已经乱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千年传唱的至理名言又有多少人悟透?
禅宗六祖慧能是大贤,尚且不能达到此种证得菩提的境界。谁也说不清,到底是风动还是幡动,亦或是仁者心动。
二爷爷是享誉佛门的人物,但和六祖尚有天堑一般的差距。又如何做到心似菩提,心有菩提?
舅舅曾经说过,当初要是二爷爷出手,我父母就不会死去。但我想更多的则是,二爷爷为什么没出手,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见了二爷爷,他绝非无情之人。只是他佛法精湛,把什么感情都深藏内心,不去表达。他这样的人,证不得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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