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城门之后,满朝文武想的事情大致相同,都是先去谢家还是先去东宫,不出意外的话很多人的想法均是先去谢家,不过朝堂上有位置的人都习惯性选择多想一些,原先的想法自然是想着想着就被否了,先去谢家那边肯定不行,他们都是争名利的,又不是写书的,自然是先去东宫再去谢家为妙。在什么时候去谢家又成了一个大大的问题,今天的话肯定是去不了了,明天去的话又差了点意思,更多人选择的是礼到人不到。
吏部天官大人和户部尚书凑到了一起,今日很奇怪,六部尚书加上一干勋贵中,只有两人穿紫,一个是贾道,另一个就是王灿。
贾道率先开口道:“走一段。”
王灿点头,有些打趣地笑道:“贾大人没邀请王某走一段的日子,差不多也有十来年了吧?”
贾道伸开握着的双手狠狠地抹了两把脸,轻声道:“十四年了。”
王灿哈哈大笑,奚落道:“户部本来就是算钱粮和念头的,怎的,十几年还需要你来教我,你这个出风头的臭毛病啊,该改一改了。”
贾道指了指吏部所在地,笑道:“老夫成了吏部天官,天官啊,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得到了反而清闲,以前是做梦都想着有人来送礼,现在已经改了,别人送了老夫也不敢收。”
王灿抚须而笑,笑罢说道:“要是十四年前那个功劳你让给我的话,现在我就是吏部天官了。”
贾道摆手,扯了扯王灿的手袖道:“别那么想了,你现在在户部当差不是挺好的吗,这叫物尽其用,人尽其能,事事难得赶个巧,唯有这事啊,刚刚好!”
王灿向前走快了几步,贾道的道理太多了,他没听完,已经腻了。
贾道伸伸手,王灿没有停留,他也只好作罢,贾道左右打量,四周已经没有熟悉的面孔了,谨小慎微的贾道还是用只有王灿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王大人打算先去哪家?”
王灿依然不答。
贾道低声道:“改朝换代的时候咱们也该商量着来不是,不能出错。”
王灿停下脚步,笑道:“老夫自然是先去东宫那边,晚些时间要是有空的话也得去谢家那边转一转。”
一叶知秋,王灿贵为一部尚书,大沁的正二品官员,这点思量不可能没有,贾道问道:“你真行啊你?”
王灿忍俊不禁道:“也不是很行。”
贾道又揉了揉脸庞,问道:“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咱们。”
王灿扭头望着贾道一眼,贾道怒道:“看什么看,脸上有肉,比你饱满。”
王灿正色道:“大丈夫生当鼎食,死当鼎烹。名垂千古是史,遗臭万年亦是史。咱们这小点可怜的功绩啊,在浩瀚史书中排不上名呢,以后那些铮臣就算是洋洋洒洒写了几千言,也犯不上举出咱俩做文章不是?”
贾道偏着头望向王灿,王灿怒道:“明明知道老夫脸上没肉,看啥看,不怕吓着你?”
贾道摇摇头道:“你和当年一样,还在想着变坏。”
王灿哑然失笑,“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翻,渴了喝点水如何?”
贾道摆手道:“不渴。”
王灿哈哈大笑。
贾道一脸疑惑,自己究竟那句话说错了不是?
王灿笑道:“都老了,唇焦口燥的,你那点可怜的口水还够沾手上翻老黄历呀?”
贾道张开嘴指着道:“你看,不干,一点都不干。”
王灿冷冷道:“恶心。”
贾道也没了做戏的兴致。
贾道抚平自己紫衫上的褶皱,轻声道:“你死之后大概人们只记得你做了一件事。”
王灿好奇问道:“哪件?”
贾道朗声道:“就那件只要是官身,可以每天任意在两条河上渡河,分文不取。”
王灿毫不生气,笑道:“所以说嘛,笔杆子不是在文人手中,而是在官身的文人手中。”
贾道点点头,附和道:“只要没有官身,不管你是文坛领袖还是儒林大贤,笔杆子都不是那么要紧了,这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谢家,又是儒林大贤又是文坛领袖,如何?现在闺女还不是嫁给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草包。”
王灿道:“老夫觉得直皇子不错呀,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草包了?”
贾道愤愤道:“德不配位,知不配位,不是草包是什么?”
王灿哈哈大笑,责问道:“直皇子是草包,那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好应付,贾道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侧面回答,而是疑惑地发问道:“你说奇不奇怪,咱们都属于那种一点就通的吧,你家老婆不差,老子的媳妇更是没得说,怎的就生了这么不成器的玩意了呢?”
王灿望着贾道说道:“想知道啊?”
贾道点头表示自己疑惑不解,并且迫切地想知道原因,头点了拨浪鼓似的。
王灿指了指天空有=又指了指地下,正色道:“上三十三重天问问太上老君啊,下十八层地狱问问七殿阎罗也行。”
贾道自讨了个没趣。
汝阳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有人进来,今天更甚,南方飒露山也来人了,正是黄翎带着韩豆前来,老道一身麻衫,装扮上跟飒露山老道士根本对不上号,要不看他头上木簪的方向,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黄翎是道士。小道童则是一身干净的紫色道袍,头戴紫色芙蓉冠,左手握着一柄小钟馗式桃木剑,古色古香。
大沁汝阳城布局很奇怪,东西北三门都在北边,其中又以西北三门在沁水河西岸。
黄翎和徒儿步行,游河关乘船进去,只需要到沁水西岸上岸即可,韩豆不是没见过大城,这么大的城却是第一次见,修道几年后,韩豆已经老成持重了很多,就算是惊讶也只会藏在心底,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来。
黄翎和徒儿站在船头,师徒两人年纪相差很大,想法也差别很大,韩豆想的是这次下山,必定要斩妖除魔行侠仗义,老道则是只关心当下事,黄翎喃喃道:“也不知徐若冠到了没有。”
韩豆有些好奇师父的功夫,这几年韩豆见师兄使过几次,他也不知道怎么样,只觉得还不错吧!现在他突然有些好奇师父和师兄到底谁更厉害,韩豆问道:“师父和师兄谁更厉害些?”
黄翎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师兄?”
韩豆没好气道:“徒儿说的自然是徐师兄。”
黄翎脸色有些火辣辣的,这个徒儿比较的“谁更厉害些”自然不是比较道法,他现在年纪尚小,还不知道什么叫做道法呢,他说的自然是比较武功,黄翎没有直面回答,笑道:“咱们飒露山上在江湖中排得上名的多了去了,道法高深,没下山过的更多,你怎么就偏偏看重徐若冠呢?”
韩豆拍拍栏杆,自然不是书生无路报国,栏杆拍断的失意,他只是想试试栏杆究竟结不结实,韩豆听完师父语无伦次的话,笑道:“师父真的打不过徐师兄啊?”
黄翎扭着脖子道:“谁说的,贫道让他三招,他也打不过贫道,那小子小时候被为师追着满上跑呢!”
韩豆纠正道:“徐师兄双鬓斑白,头发灰白,已经不小了。”
黄翎懒得反驳。
师徒两人消停了一会儿,韩豆想起这茬,问道:“师父真的打不过徐师兄?”
黄翎差点就想给韩豆跪下了,低声下气道:“乖徒儿哎,咱能不揪着这一茬吗,比如吵架什么的徐若冠就吵不过为师。”
韩豆不以为然道:“打架厉害的不想当道士的话还可以藏身绿林打家劫舍什么的,吵架厉害,能当饭吃啊?”
黄翎笼着手站在船头,此刻竟然有些仙风道骨,傲然道:“能当饭吃倒不至于,能让人离不吃饭近些,大有可能。”
帅不过三秒,黄翎眼光瞥见了一个站在船头比自己还他娘的仙风道骨的道士马上就气不打一处来,黄翎腾地一下起身飞了过去,一脚将站在另一个船头的徐若冠踢下船头。
掉下船头的徐若冠没有站在水上触霉头,师叔现在正在气头上,他不敢。
落入水中的徐若冠双手排着从水中拔了出来,左手握着剑,左脚金鸡独立。
徐若冠径直上了师徒两人所在的渡船上,稽首道:“好端端的师叔为何生气?”
黄翎对别人可没有对韩豆那么好的脾气,冷哼道:“看到好端端的师叔,你小子心里是不是有些不爽?”
徐若冠摇头,说道:“听着一艘艘渡船山的喝彩声师侄心中才是有些不爽,明面上他们是给师侄喝彩,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好心办坏事,打了师叔的脸了。”
黄翎丢下一句“狗日的”,落荒而逃。
韩豆没有跟着师父,徐若冠也没有跟上去,徐若冠将剑拿在右手中,剑尖那头压在韩豆的头上,徐若冠退了三步,踩在了渡船边缘。
剑尖那头的韩豆昂首挺胸,徐若冠同样昂首挺胸,徐若冠慢慢往上挪剑,剑柄一直到了他的下巴,剑尖和剑柄齐平的,徐若冠笑道:“小师弟长高了。”
韩豆欣喜地点头,随后他想起一事,问道:“师兄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徐若冠摆了摆下巴道:“人嘛,总得做几件自己不喜欢的事不是,咱们飒露山建的挺好的,可不能让人拆了,你们来看一看杨家,我来帮一帮杨家,换点人情,何乐而不为。”
韩豆道:“以后师兄在山上闲着,韩豆为飒露山赚人情。”
徐若冠连说了三个“好”,赶快别过头去了,方外之人也有情,徐若冠被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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