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速编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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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炜是退休记者，确切来说是退休的暗访记者。
    暗访记者潜入犯罪团伙，获取情报并公之于众。其行为像是卧底，间谍，或者便衣警察，就看身在其中的人要怎么定位自己。
    尼采在《善恶的彼岸》中写道：“与恶龙缠斗着，自身亦成恶龙。”面对犯罪带来的巨大利益和快感，大多数的暗访记者难免会真的成为恶徒。
    但在蓝色奔驰GLE500轿跑版中相处的那个下午，车语认为，李炜不一样，他依然保留着年轻时的热血和正义感。而李炜则认为车语是不算太恶劣的恶人，然后还以车语曾经做过的恶来威胁了车语。
    虽然车语是被威胁的，但一样嫉恶如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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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车语再见到李炜的时候，已经是2020年4月12日。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6天。
    蓝色奔驰GLE轿跑版穿过万城街道，幽蓝的烤漆和复古的斜背轿跑车设计、配合SUV这样在21世纪才流行起来的高底盘休闲旅行车概念，这样跨界的结合竟然有种异样的优雅。
    车语站在路旁点燃一支黑芙蓉王香烟，看着那辆蓝色奔驰GLE轿跑版缓缓驶来，精准地停在了车语面前的停车位上。李炜打开驾驶室车门，下了车：“你开车。”随后坐进了副驾驶座。
    绕过高大的车头，车语再次打开了驾驶室车门。
    “等等。”李炜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车语，“你先别上车！”
    “为什么？”
    “教你两条人生经验吧。第一，不要在别人的车上抽烟；第二，不要在备孕期间抽烟。”
    车语愣了一会，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说道：“第一条我接受了，但你的年纪比我爸不小几岁吧，还要备孕吗？”
    李炜认真地说：“我只是建议你为自己考虑。”
    车语更加莫名其妙了：“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有备孕？”
    李炜笑着说道：“我查过你的背景，你们住在一起、还一起去旅游、住在一间房里。看你们年龄也不小了，我劝你，这件事情做完了就生个宝宝。安家立业可比开法拉利重要多了，年轻人不要整天想着玩改装、飙车。”李炜像一名长辈一样絮絮叨叨地讲这些结婚生子的事情，但忽略了苏春晓并不是车语女朋友的情况。
    不过李炜并不是很理解车语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车语尴尬地一笑：“谢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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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车语抽完了一支烟。随后坐进了蓝色奔驰GLE500轿跑版的驾驶座，按下一键启动、挂入行动档，驾车驶离路边的停车位……
    “去哪里？”车语说。
    “你就在路上随便绕几圈，但别跑到城外去了。我跟你讲一下之后的计划。”李炜说道。
    又是漫无目的地绕圈。其实这种事还不如找个郊区，带个烧烤架和鱼肉、鸡腿，一边烧烤一边聊。车语心想着，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第一个恶人，黄广锐，典型的奸商。”李炜说道，“说起奸商，你可能会直接想到微商、代购、直销这种刺激女性消费三无产品的奸商，但我要说的黄广锐，跟他们不在一个级别。”
    蓝天白云下，奔驰GLE500轿跑版行驶在道路上。车语双手握着方向盘，左手食指按下方向盘后的雨刷喷水器，将挡风玻璃刷得更清晰了一些。随后车语说道：“嗯，不是刺激女性的，那是刺激男性的咯？他是卖电脑的还是卖汽配的？”
    李炜一脸无奈地看着车语，干笑了两声以表礼貌。
    车语强行接下李炜的话并作出自以为幽默的解读，显然并不是很好笑。车语尴尬地说道：“好吧，你接着说。”
    李炜清了清嗓，接着道：“黄广锐可不是什么卖口红和面膜骗女孩子的小混混能比的。
    “我们是文化人，都知道生病就要去找真正的公立医院，但公立医院真的安全吗？有黄广锐这种人在，可就不一定了。
    “黄广锐这个人渣，在二十世纪90年代就组织了一群杂碎进驻在真正的公立医院。那时候承包公立医院的科室并不是很难，只要钱到位甚至连科室都能租到，多数是妇科、男科等等，他们对外宣称是某某公立医院，其实本质上可能连行医执照都没有。
    “所以说黄广锐是靠高额‘手术费’发家的。”
    车语有点不敢相信，毕竟生活在2020年，这种事可谓是天方夜谭。
    李炜接着说道：“直到2000左右，黄广锐甚至还创办了私立医院，但后来遭到大量网络曝光便没有做下去。到了2006年，他转行加入了保健品行业。
    “他们的第一个产品叫‘黄金神油’，号称男性福音、达到网络及格线18cm……没有用的，就是个润滑油而已。质量不够，广告来凑。依靠购买了国内仟度搜索引擎的关键词，在当时一切有关联的关键词搜索第一个都是他们的广告，直接指向他们的订购网站。所以在面对那些文化水平较低、对网络骗局不是很了解的中年人的时候，他们也赚得盆满钵满。”
    车语心想，虽然只是个润滑油，不过作为情趣用品，这样的东西最多也只是夸大功效而已。这就像餐厅老板说他的菜全世界最好吃，但其实并不好吃。但是“不好吃”不算是罪大恶极，“毒死人”才算。
    车语说道：“情趣用品这种东西，十个里有九个会夸大功效。虽然不能变成网上自我安慰的18cm平均值，但能润滑也算是有点用处吧。你确定我们要因此杀了这个人吗？”
    车语只看到了表面上很浅显的问题，分析和挖掘更深刻的社会影响就不是他的强项了。
    李炜沉默了一会，想着怎么向车语解释这些，之后说道：“是的。如果只是盯着两性的生活乐趣，不太出格的话也不是什么太恶劣的事。所以你最好听我把话说完。
    “什么人最好骗？一种是认为奢侈消费是‘提升自己’的年轻人，另一种是把健康寄托在别人口中保健品的老人。黄广锐从2013年开始把市场伸向了老年人，通过出售所谓能治疗风寒湿痹、男性早泄、妇女气虚血亏等症状的“回生药酒”，以及和号称能治疗缺钙和骨质疏松的“骨骼康鞋垫”一路敛财。
    “仟度搜索引擎可不只是我们记忆中的‘搜索引擎’那么简单，而是一个给钱就能上广告的黑心公司，如果你现在用手机进入仟度网页搜索‘腰疼怎么办’或者‘出汗多怎么办’，你只能看到他们的各种药品宣传网页了。但是电脑版没有，也许是现在还在用电脑的人都太聪明了。
    “但面向于老人的产品，上搜索引擎可不比老人们最喜欢的传统媒体好用。晚饭时间你可以看看第一卫视，还能看到他们的药酒和鞋垫广告。”
    仟度搜索引擎向各大私立医院出售自己的论坛，以至于多人误入私立医院被骗光家财、甚至死于医术不精，在前些年已经多次走上了风口浪尖。
    但第一卫视可是老一辈心中最权威的媒体，甚至到了车语这一代，虽然很少看电视卫视了，也从心底认为那是最有质量的媒体！车语有些无法理解，难道电视台有质量不等于电视台接的广告也有质量吗？
    车语说道：“不过至今为止，他们的各种所谓保健品好像也只是夸大疗效，并不会吃死人。应该说谋财不害命。”
    李炜说道：“如果你家里的老人因为相信这种狗屁，拿着一辈子积蓄买了这些号称能治病的保健品，却拒绝真正的治疗，把小病拖成绝症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车语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李炜又补充道：“我匿名举报过他们，不了了之。然后我在网上曝光……他们关停了、也交了罚款，但没过多久又偷偷上线，最多是换个名字而已。说真的，这种企业对社会的危害，可比一个端着机关枪当街扫射的恐怖分子大多了。可偏偏只能不断地罚款、关停，周而复始，完全没有任何有效的措施。”
    因为车语确实不能感同身受。买卖的东西本质上就是买家和卖家的事，奸商其心可诛、实与肮脏贪婪的高利贷者无益，但还没有到需要杀人的程度。
    车语开口想要说什么，而李炜却打断了车语，并说道：“你不用想这么多！你要清楚一点，是我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所以你只要帮我办事就行。如果你跑了、或者让别人也知道这件事，我可能就把你在绑架过程中的靓照发给曾典贵，我会选一张看起来最靓仔的……”
    车语不说话了。
    这时大雨倾盆，奔驰GLE500轿跑版的自动雨刷器开启了，玻璃上的水珠被刷到了一旁、几秒种后却又再次被打湿。
    车语沉默着，双手一高一低地握着方向盘，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那就这样吧。老规矩，靠边停车，停车地点就是下一次的接头点。”李炜说道，“对了，后备箱里有一把奔驰雨伞，你先拿去用吧。下次见面记得还给我。”
    奔驰GLE500轿跑版靠边停下，车语下了车，随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奔驰的黑色雨伞。巨大的黑色雨伞撑开，车语独自站在车后方……
    而李炜则坐进了驾驶室，驾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