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后……
殷帝看过慧贵妃一眼,又开始拿起奏折。
他将头埋在青玉案中,淡淡道:“你也下去吧,言儿多亏有你照料,朕,很放心。”
女子伺候在一旁,却依旧不动。
“皇上……”
嘴唇嗫嚅好几下,眼神不断地转动着,她将手伸入袖中,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颤然捏了一下。
面前的人依旧不抬头。
“你有事?”
“有事便说,看这一堆折子,朕今儿很忙。”
慧贵妃在心里犹疑。
许久后,她才迟疑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缕忧伤:“皇上心系国事,是天下百姓的仁君,可臣妾,却只想陪在皇上的身边。”
“虽说不上红袖添香,却也能尽一份心意。”
“瑶琴的事情,多亏你。”
“为皇上尽责尽忠,这是臣妾的本分。”
“她所说的话……不会是你教的吧?”
案前的人,忽然抬起头来,一双明朗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慧贵妃的脸,眼神忽明忽暗,一动不动。
慧贵妃颤然看向他,眼中不可置信。
“皇上,这是疑心臣妾?”
“朕只是在问你。”
“皇上若不信,人如今还在,便将大理寺流水的刑罚都受过一遍,饶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如果是假话,不怕她不招!”
“况且她孤家寡人一个,臣妾能给她什么好处?”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激越起来。
“慧贵妃!”
殷帝一声喝下。
自知自己失态,慧贵妃的神情讪讪的,她的身形一顿,只身跪在他的面前,一双莹润的眸子,泪光盈盈地看着殷帝。
“臣妾唐突,还请皇上恕罪。”
“只是皇上不信臣妾,臣妾只觉得,内心千穿百孔,有口难辩!”
女子的声音哽咽。
她垂下头去,眼泪滑下来,“啪嗒”地滴在青地砖上。
“好了……”
殷帝放下手上的笔墨,朝她伸出手。
“朕既不信你,又为何会用你?自古‘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道理古人懂,朕更明白。”
地上的人抽噎着,用锦帕擦拭了眼泪。
一双纤白的手指,轻轻放在了殷帝的手中。
“臣妾,谢过皇上。”
“唔。”
“朕还有折子要批,你跪安吧。”
说完,他转过头,再次拿起案上的笔管儿。
慧贵妃将手伸入袖中,捏了捏那冷硬的信件,随后一敛眉,袅袅地走至殿中央,恭恭敬敬地行过礼。
“是,臣妾告退。”
轻微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渐行渐远。
案前的男子,始终不曾抬头。
紫薇阁。
正值冬末,放眼望去,满园的紫薇树,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萧索骨立。
还没进殿门,宫婢便抱来汤婆子。
“娘娘手冷,快暖暖吧。”
慧贵妃瞧过她一眼,随即让她退下了。晚晴站在一旁伺候,却有些隐隐的忌惮,就连站立的地方,也比先前远半步。
榻上人瞥过她一眼,笑道: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本宫吃了你不成?”
听得主子的话,她又挨近了些。
“上榻吧。”
“这……”婢女抬起头,眼神有些慌乱。
“看你!”
见她迟疑,慧贵妃略略欠起身子,一把将她拉到榻上,又亲手斟下一杯茶水递过去。
“娘娘,这使不得!”
“坐着别动。”
“本宫说过,有人时我是主子,无人时你便是嫂嫂,喝一盏小姑的茶,有什么使不得?”
她抬起眼皮撩过她一眼。
“哥哥今儿来信说,家里的那个,最近闹得慌。”
提起这个,晚晴的神情动了动。
知道慧贵妃的为人,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夫……夫人,闹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
慧贵妃一声轻笑,眼神含着深意,打趣地瞧着对面的人。
“哥哥疼你,所以不肯让你在宫里受累,便等不及,将休书与那个亮了底儿,却没想,那女人平日看着柔顺,这关键时候,却是个泼辣货物!”
“她做什么了?”
“一把撕掉休书不说,还到处宣扬,哥哥宠妾灭妻!”
听到这里,晚晴将袖子颤然地捏紧。
“这女人……”
她不经意间吐出口。
意识到晚晴的愤懑,慧贵妃又一把拉过她的手,亲切地握住了。
“好嫂子,我是真怕……”
“哥哥如今的地位刚稳固,若担上这罪名,一辈子的前途,怕都毁了!她母家是望族,朝中的门生众多,一人参一本,唾沫都能淹死人!”
“娘娘……”
晚晴咽下心头的不甘,勉强道:
“娘娘的话,晚晴都知道。”
“您放心,奴婢必然死心塌地,助您登上后位,等到那时,公子……也就不再怕。”
慧贵妃望着对方,泪光之中,是满满的感激。
“好嫂子,你明白就好。”
说着,又斟过一盏茶水给她。
“今儿本宫去章台殿,本想趁机告发皇后,却没想事出意外,没能成功……瑶琴那里,可以破绽?”
晚晴摇摇头。
“娘娘安心。”
“那妇人端实会模仿字迹,况且姓韩的已死,没人会知道。她儿子的魂玉,还握在奴婢的手里,愚蠢又痴心的爱子,绝不会出卖咱们。”
“那就好。”
听到这番话后,慧贵妃才松一口气,她将手伸入袖中,拿出一叠宣纸。
“找个机会,让皇上看到这封信。”
“等等……”
她盯住面前的人,神情变得兴奋:“你方才说,瑶琴会模仿字迹?”
“是。”
婢女答应着,有些不知所以。
“那妇女原本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就因为有这长处,加上几分姿色,才得了主子的宠,做上姨娘,生下儿子……”
慧贵妃的眼中闪着光。
“娘娘是想?”
“不妥……”
略微思忖后,她自己却连连摇头。
“瑶琴身在天牢,此刻咱们绝不能去招惹,这世上,会模仿字迹的人,定然也不少!”
说着,她将袖中信件取出来。
“这是当初郑氏写给皇后的信,可惜只有誊抄本,今日没寻到机会,原来是有更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婢女见得,已然明白。
“是,奴婢这就去办。”
宫外。
邶安王爷寻北部残将的事情,纷纷扬扬地传开来,郑士青引敌叛国,交由三司定罪,但为顾全皇后的颜面,便另寻了罪名。
总共,二十三桩。
皇后听闻消息,当场便晕倒了过去。
两日后。
华阳殿内。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朕说过,不见!”
“所有为郑氏求情的人,都一概不见,朕没有怒极皇后,已经是仁德至极,她还想怎样?!”
“可皇后娘娘……这都跪了一天一夜了……”
“那就让她跪!”
知道主子正在气头上,小夏子也不敢再劝。
要退出时,又听得背后的怒吼。
“告诉她,如若还不知好歹,就休怪朕无情!”
小夏子吓得一个机灵。
这话,他当然不敢乱说。
紫薇阁。
听闻皇后在华阳殿前跪着,慧贵妃的心头一动。
“晚晴,为本宫更衣。”
“娘娘是要去见皇上?那奴婢寻件鲜艳的衣裳,皇上看见也高兴。”
“不必,素净些的便好。”
“另外,脂粉全不要,只留一根素银簪子。”
婢女疑惑不解,只得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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