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719 平乱

    
    太尉府也遭到了叛军的攻击, 只是太尉府府门牢固防守严密, 府中侍卫众多武器齐备,不是一时半会能攻破的。
    钟羡巡视太尉府一周, 见短期内安全无虞,便来到钟夫人那儿,道:“娘,我要出府去皇宫那边看看。”
    “什么?此刻出府作甚?外头那么乱。”钟太尉不在家,又遭逢叛军作乱,钟夫人本来心里就没底, 见钟羡又要出去, 便拽住他的衣袖死活不放。
    “娘,今天是夜朝的日子, 宫门未锁, 若是卫尉所也参与了叛变,与叛军里应外合, 那陛下就危险了。陛下有难,孩儿身为人臣怎能只顾自保坐视不理?”
    “那你就不管娘了吗?”钟夫人流着眼泪道。
    “娘, ”钟羡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纠葛, 但神情却坚定, 道“您还记得我十一岁那年的雎城之战吗?当时若不是先帝的人及时赶来, 你我母子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份恩情,您难道就不想偿还先帝吗?慕容氏族先帝这一支,如今就剩陛下这一根独苗了。孩儿也知大难当头孩儿却离开娘亲是为大大的不孝, 但是自古忠孝难两全,娘,您就原谅了孩儿吧!”他跪在钟夫人脚下。
    钟夫人见自己让他如此煎熬痛苦,一时心如刀绞,一边将他拉起来一边道:“你去吧,你去吧,反正叛军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进来,纵打进来了,也不会杀了娘的。你爹手握重兵,咱们母子对叛军来说活着比死了有用。你快去吧,带上耿全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钟羡见钟夫人因心疼自己在这关头反而反过来安慰自己,心中顿时更为愧疚,无奈情况紧急拖延不得,硬着心肠向钟夫人磕了个头,转身去了。
    “耿全,快带人跟上少爷,一定要保护好少爷!”钟夫人急急吩咐一旁的耿全。
    耿全得令,跟着钟羡走了。
    钟夫人瞧着钟羡消失在院墙那头,想到外头这么乱,她还放自己的儿子去那可能厮杀最严酷的皇宫,一时忍不住想要崩溃大哭。可是如今她夫君不在府里,儿子也不在府里,满府的侍卫仆役就指着她这个当家夫人呢,她若一乱,岂不是动摇军心?绝对不可以,无论如何她要守住太尉府,不能给夫君和儿子丢脸。
    想到这里,她用帕子将眼泪一擦,握着拳头去巡视府里各处防守。
    城里已经彻底乱了,处处是兵戈与火光。
    钟羡旨在救驾,没有贸然参与城里的这些厮杀,趁着夜色掩护一路避着纷争之地走,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行。
    到了丽正门前,刚好赶上谢雍带着徒兵与宫门处的叛军厮杀,钟羡表明了身份便加入了谢雍他们。
    韩京本来要赶去挟持皇帝,可这么一来他无暇分身。战斗正激烈时,宫内忽涌来一批弓-弩手,他见了,高声问:“来者可是神羽营?”太后曾说今晚会派神羽营来襄助他们。
    来人高声应道:“正是。韩大人,我等来迟,请恕罪。”
    韩京松了口气,想想除了被太后引渡到粹园的神羽营外宫里也无处藏这么一批弓-弩手,于是便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他们。
    殊不料下一刻背后飞矢如蝗,瞬间便将他们射了个人仰马翻,把宫外正在与他们交战的谢雍钟羡等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对方射死了韩京等人,但非常时期,并不适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谢雍等人对这批弓-弩手还是充满了戒备之心。
    倒是那弓-弩手的首领放下手中弓-弩,走到宫门前看着谢雍等人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钟羡听到声音,又借着宫门前的火光仔细看了看那人,越众而出,惊喜交加:“萧将军!”
    萧定定睛一看,也喜了,道:“阿羡!”
    这萧定原是先帝手下弓-弩校尉,后被擢为将军,钟羡和先太子慕容宪的箭术都是此人教的。
    “萧将军,当初不是说您重伤不治……”钟羡上前,见他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犹是不敢置信。
    萧定叹气,道:“当年先帝入主盛京时被人放了冷箭,先太子又在古蔺驿遇刺,先帝觉出不对,遂密令我们这一批伤兵假报死讯消失于人前,作为当今陛下的眼线潜伏各处……这说来话长了,等平定此番叛乱,我们再详细叙旧不迟。你后头这些人是何身份?”
    钟羡向他介绍谢雍和尹衡道:“这位是司隶校尉谢雍谢大人,这位是尹衡尹大人,都是听闻兵变赶来救驾的。”
    萧定向两人抱拳,谢雍与尹衡也急忙回礼。
    “萧将军,陛下何在?”钟羡问。
    “放心,陛下无事。”萧定道。
    钟羡忧虑:“北军也已叛变,就我们这些人恐怕不是对手,还要请陛下早做打算才是。”
    萧定笑道:“放心,我们不是对手,不还有钟太尉么?”
    “我爹?我爹不是……”钟羡话说一半,突然明白过来,一颗心顿时松落下来,对萧定抱拳道“那陛下这里就交给萧将军了。”他带着耿全等人立刻返回了太尉府。
    北城门,孙捷正焦躁地往返踱步,都已经过了约定好的时辰了,爹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镇北将军来了!”身边的城门守卫忽然叫了起来。
    孙捷抬眸往城外一看,果见一条火把长龙正向城门这边飞驰。
    他松了口气,在队伍驰到城门口时忍不住抱怨:“爹,怎的拖延到此时才来?”
    谁知回应他的却是脖颈上一刀,以及钟慕白的冷斥:“谁是你爹!”
    长信宫,慕容泓带着人来到承晖殿。
    慕容瑛借口尹蕙有孕,怕端王调皮冲撞了,所以带尹蕙去粹园避暑并未带着端王,留下来照顾端王的是吕英。
    吕英原是慕容泓送给慕容瑛的人,她一早就想好了,若事有万一不得不动手除掉端王,那么由吕英动手,可以把罪名推到慕容泓头上去。却不曾想到,就算没有她的吩咐,吕英也会动手的。
    慕容泓一行进了承晖殿的大门,就看到慕容怀瑾跪在地上,怀中抱着胸口一片血渍看上去早已断气的端王,整个人木呆呆的。而吕英就倒在距两人几步开外的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四肢摊开双眼紧闭。
    褚翔不知端王身世,见状大惊,怒喝:“慕容怀瑾,你竟敢行刺端王?”
    慕容怀瑾转过头来,一瞬间仿佛老去十岁的憔悴模样。
    他的希望,他的梦想,一夕之间全都化成了泡影。
    “是你!慕容泓,肯定是你!”他放下端王的尸首就向慕容泓冲过来。
    褚翔呛的一声拔出剑来搁在他颈上。
    慕容怀瑾转头看他,悲声问道:“怎么?你要弑父?”
    褚翔虽然已被慕容泓告知自己并非是他儿子,但看到他那样的眼神,仍然忍不住一怔。
    “他不是你儿子。”慕容泓突然一剑捅进了慕容怀瑾腹部,抵着他后退,道“你儿子慕容珵美已经被朕杀了,现在就送你下去父子团聚。”
    “慕容泓,你……”慕容怀瑾颤抖着向他伸出手来,恨极怨极,想要抓他一同下地狱的模样。
    慕容泓冷冷地弯起唇角,问:“死在自己一手催生出来的怪物手中,感觉如何?”他一寸一寸的将剑身往他身体里插。
    慕容怀瑾痛得伸手握住剑身躬起脊背,脖颈上蚯蚓粗的青筋暴起,额上冷汗如雨,极度的疼痛让他喉中发出似要呕吐一般的呻-吟声,人未死,那面色却已比死更难看。
    褚翔长福等人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这、这还是他们原来的那个陛下吗?
    慕容泓猛地抽出长剑,慕容怀瑾踉跄地后退两步,仰面倒在了地上,刚好倒在端王身边,死不瞑目。
    慕容泓扫了这两人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承晖殿。
    待到肃清了皇宫里所有的叛军,天也快亮了。
    粹园飞龙峡的别院中,慕容瑛感觉到天色渐亮,而原先隐隐传来的厮杀兵戈之声却再也不闻,耳边只传来阵阵晨鸟啁啾声。她自蒲团上睁开眼,停下捻了一晚上的佛珠,吩咐一旁的福安泽:“怎么没声音了?出去看看,外头情形如何?”
    坐在她下首的尹蕙看了眼慕容瑛高高鼓起的肚腹,不着痕迹地捏紧了藏在袖中的金簪。
    到了飞龙峡别院没多久,太后的肚子就大了起来,她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让她怀上龙嗣。她想托人告诉陛下告诉二哥,无奈太后防守甚严,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自来了这里,太后将她关在房间里,甚少见她,昨夜却忽然将她召来此处,陪着她听了一晚上从皇宫那边传来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厮杀声。
    她知道宫里定然出事了,所以偷偷拔下头上金簪藏在袖中。她想着,万一陛下有所不测,拼着同归于尽,她也定要杀了太后这个老虔婆!
    如今厮杀声已停,那,陛下呢?陛下怎样了?
    她提着一颗心和慕容瑛一起等着福安泽的汇报。
    所幸福安泽并未让她们等多久,很快就屁滚尿流地回来了,跪在慕容瑛面前道:“太后,败、败了。”
    慕容瑛捏着佛珠的手指一紧,问:“何处败了?”
    “宫里宫外都败了,陛下这会儿往别院来了。”福安泽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怎么可能?”慕容瑛差点捏碎了手里的佛珠,问“韩京呢?”
    “不知道,只知道昨晚钟太尉杀回来了。”福安泽道。
    “什么?钟慕白杀回来了?怎么可能?他……”一瞬间,慕容瑛全明白了。
    她以为别人都在台上,独她在台下。殊不知,在台下的人,从来就不是她。
    这时院中响起刀兵之声,有男人清越的声音抑扬顿挫地诵道:“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这极尽文雅的诵书声衬着接连响起的刀剑相撞与人受伤濒死时的哀叫惨呼声,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诡异。
    尹蕙却激动得双颊绯红。是陛下的声音,陛下无恙,陛下来了!
    未几,慕容泓袍角沾着已干的血渍,风度宛然地出现在门口。
    尹蕙身子也有六个多月了,见慕容泓来了,捧着肚腹向他行礼。
    慕容泓扫了她一眼,命人将她扶出房间,自己踏进门槛,看着大腹便便的太后道:“许久不见,太后发福不少。”
    “假装晕血,韬光养晦,用四年多的时间每日都陪无嚣演戏,就为了最后这一出。可笑慕容怀瑾费尽心机从我这里将无嚣收买过去,最后,也不过是输得更彻底而已。慕容泓,你心机之深耐心之足,是我平生仅见,这一局,慕容怀瑾输得不冤。”慕容瑛表情平静道。
    慕容泓看着她,面上并无赢了的得意之色,只淡淡道:“太后过奖。”
    “所以现在你想作甚?杀我?这场叛乱我可一点都没参与,我甚至还让韩京去护驾来着。”慕容瑛道。
    “那是自然,孩子还没生出来,朕又怎么能死呢?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孩子生出来看了是男是女,才能让朕死啊。只是,若只是护驾,那神羽营又是怎么回事?”慕容泓问。
    慕容瑛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想诈我。若那神羽营是真的,你又岂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你当然可以命他们来指证我,但是慕容泓你要明白,没有我慕容瑛,就没有慕容氏的今天。你想光凭你手下的片面之词就杀了我,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没有你,就没有慕容氏的今天?稀罕慕容氏今天的只有你而已,至于我,我只想要我爹活着,兄长活着,宪儿活着,哪怕吃糠咽菜,至少一家和乐。这江山,谁爱坐谁坐好了。扔给我一个我根本不想要的包袱,却夺走我的至亲至爱,你还想全身而退?”慕容泓表情微微扭曲地说着,扫了眼太后鼓起的肚腹,眉峰忽而微微一轩,话锋一转道“好啊,看在你对慕容氏族的功绩上,朕就让你全身而退。”
    他退后两步,高声道:“太后寡居已久却腹大如鼓,显是得了重病,身边之人未能好生照顾太后,留之何用?来人。”
    褚翔带人进来。
    “杀。”
    慕容泓话音一落,侍卫们便冲上前去,几刀将福安泽燕喜等人斩于刀下,尸横一室。
    “太后重病在身,理应好生休养,朕,就不打扰太后静养了。”慕容泓甚至还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向门外走去。
    太后明白他要将她一人幽闭在此,顿时慌了。她临盆在即,生孩子的苦楚,她曾尝过一次,如今她年事已高,体力比之当初定然更为不如,若无人相助,她将死得凄惨无比。
    “慕容泓!长安。”她忽然高声道。
    慕容泓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那个女人的死,让你很难过吧?”慕容瑛一副怜悯他的模样,“一个女人,帮你平兖州治盐荒建内卫司铲除异己,平衡朝中各方势力。你有今天,她功不可没。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将她的身份透露给我的?”
    站在门外的尹蕙听到这一句,惊惧地瞪大眼,四肢发麻。
    “不过是个恃宠而骄桀骜不驯的奴才罢了,朕就是念她对朕有功,一直下不去手杀她,还要多谢太后为朕分忧。”慕容泓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就迈出门去,命令左右:“锁门!”
    慕容瑛闻着呛人的血腥味,看着身边那一地的尸首,一边艰难地爬起身想要追出门去一边大叫:“慕容泓!慕容泓!你回来!”
    门被关上,从外头落了锁。很快,屋子所有窗户也被从外面封上,叮叮当当钉木板的声音犹如魔音穿脑。
    慕容瑛呼吸急促地环顾这个满是尸首和血腥味的囚笼片刻,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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