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父亲,赵公公来了,你听到他喊你了吗?”
尉上卿听到微弱的声音,拼尽力气挣脱尉子瑜,赵公公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尉上卿攥紧了赵公公的手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在他耳边呢喃:“罪臣……能否……请皇上替……七殿下……与义女……赐……赐……”
“尉将军。”赵公公听到他逐渐微弱的声音,大惊道。
“父亲,父亲你快醒醒。”尉子瑜连忙上前抱住尉上卿。
钟离伯谦望着气若游丝的他,再看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尉子瑜,眉头紧皱着,双眼微红。
“赵公公,答……答应罪臣了吗?”他艰难地伸出手:“七殿下……七殿下在吗?”
“在呢!”钟离伯谦双眼蒙上一层水雾,见尉上卿叫他,连忙伸手握住他的手。
尉上卿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紧,想必是七殿下无疑了,他戎马一生,如今为了救驾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就要见到云儿了,她的音容笑貌出现在脑中:
云儿啊!为夫没有想过抛下我们的女儿,只是……事已至此,为夫已经替她寻好了良人,她那么厉害,想必七殿下也不敢轻易招惹她。这些都是后话,在为夫看来,以后没有为夫在她身边,为夫也不担心了。七殿下是这世间唯一在乎她的人了,她也不能嫌弃七殿下,他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并非那种游手好闲之人。
……
不得已撒手离去,他要将她交到下一个能照顾她的人手上,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是他的心结,系在心中十六载的心结。好遗憾,他只疼了她一年,一年的时间,哪能抚平她内心的伤痕啊?
尉上卿将钟离伯谦的手放到尉子瑜手上,耳边的嘈杂声渐渐淡弱,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他就要陷入这无边的黑暗,窒息感渐渐淡去,整个人如同陷入冰窖之中,好冷……
黑月急匆匆赶来,与守在狗洞边上的上官听寒打了个照面。黑月瞥了他一眼,未再多语,急匆匆跑去御合殿外。
尉子瑜见到黑月捧着那小盒子跑来,喜极而泣:“父亲,解药来了,吃了解药,就能继续陪在子瑜身边了。”
她没有注意到的事,在她伸手接过黑月递过来的解药时,尉上卿捏着钟离伯谦手掌的手松开了。他瘫软在尉子瑜的怀里,鼻腔里的气息已经散去,心脏也不再跳动。
“父亲。”尉子瑜拿出解药,凑到尉上卿嘴边:“吃药了,父亲,快吃解药……呜……”
她明白,一切都晚了。她的手伸到父亲嘴边,感受不到一丝气息。她就明白,狠心的父亲离开了。
解药从尉子瑜的手中滑落,小小的药粒顺着尉上卿冰凉的身体滚啊滚,滚落在血泊里,它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被人们遗忘在血泊里,不知过了多久,被血水稀释,与血水融在一起。
尉上卿离开了,与绝命丹相匹配的解药也没有了。
御合殿外,秋风吹动衣袂。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人们期盼的朝阳,它迟迟不肯升起。尉子瑜的哽咽声与旁人的抽噎声夹杂在一起,送走了一片丹心的尉上卿。
他这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最终的下场却令人唏嘘。
双方僵持了片刻,敌方的门主乔姜已经伏法,他们犹豫着,要放弃还是继续进攻?
“兄弟们,门主死了,我们要为门主完成他的大业,想我们二十万人,怎会忌惮这御合殿外的几万人?”
不知是谁煽动着敌方的门徒,钟离伯君一听这话,才明白对方与己方的差距在哪里。若他们都抱着鱼死网破的心,那御合殿内内外外,今夜不会有任何人生还。守卫军还剩几千人,就算是一命换一命,对方还剩下十万人左右。就算尉子瑜能以一敌百,就算谦儿并非等闲之辈,他们……一个都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兄弟们杀呀!为门主报仇。”
为门主报仇?钟离伯谦嗤笑了一声,不管是不是为乔姜报仇,只要杀死御合殿内外之人,他们便有机会登上帝位。
尉子瑜将尉上卿交到赵公公手里:“赵公公,保护好父亲的尸首,罪女感激不尽。”
“尉二小姐,你不是罪人,尉将军也不是罪人。”
“谢谢赵公公。”
赵公公将尉上卿的尸首搬到御合殿外,尉子瑜重新握起长剑,奔到阵前,苦笑道:“谁想送死?速来。”
众人见状,立即跟在尉子瑜身后,就算他们寡不敌众,气势也不能输。暂时放下伤痛,尉子瑜再次投身战斗之中。只是这一次,她越发地狠戾。
罗半叶、张行知与尉白夜等人赶到皇宫之时,御合殿外已经堆积了如山的尸体,血液汇流成河。
他们看不清这群人所包围的人都有谁,他们也不知道幸存者还有谁。疲累的士兵未来得及歇息,便立刻加入战斗之中。
宫中的守卫军只剩下几十人,与他们站在一起,一经对比,便显得孤零零的。他们被敌方围在一起,身后便是皇上的寝宫。
“杀啊!”气势如虹的喊声响起,智谞门的门徒纷纷回头,发现不知哪里来的军队,将他们的队尾击得溃不成军。尉子瑜见到不远处冲在人群中的兄长,眼睛再一次通红。
兄长为何不早些回来?为何要等到父亲走远了,他们快要支撑不住才来?智谞门的门徒来不及收拾御合殿外之人,便回过头与后方的军队缠斗在一起。
天边的朝阳露出了半张脸,这场叛乱因罗半叶与张行知的到来而结束。智谞门的门徒死的死,剩下的全都被俘虏。
战斗了一夜,尉子瑜也有些支撑不住。她看着不远处正在整顿军队的兄长,苦笑了一声。强撑着身体走到钟离伯君跟前,腿脚酸软,她险些没有站稳。喘着粗气,脸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发丝也被血液粘稠在一起,她的身上,看不出一丝妄生门少主的气势。
从前执行任务,滴血不沾身的她如今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血人。
她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正对着钟离伯君,一字一句地道:“贤王殿下,你……又害死了我父亲。”
“子瑜,不是你想的那样。”
“贤王殿下,不是你还能有谁?整件事只有你获利,不是你还能……”尉子瑜崩溃地呜咽起来。
话音未落,她支撑不住倒下。钟离伯君连忙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对不起子瑜,从今以后,伯君会待你好的。”
钟离伯谦见状,连忙上前拉过尉子瑜,将她打横抱起,往宫外走去。黑月与司马访琴见状,立即跟了上去。钟离伯君垂眸望着空落落的怀抱,黯然伤神。
罗半叶与张行知打扫了战场,一日过去,御合殿恢复了往日的安详。他们暂住在尉府,在尉府替尉上卿设了灵堂。
钟离钰则是留在宫中,守在钟离越的榻边,望着毫无生气的他:“皇上,我又来了,此番前来,是为了求皇上为尉将军平反。皇上糊涂,明知那乔贞不是好东西,却一直将她留到今日,皇上为何总做引狼入室之事?”
钟离钰说完这话,将视线移到一旁的叶芊芊身上。
叶芊芊垂下头,不言不语。
“不知皇上想要感化的那头狼是否已经善良,皇上,若是能重新来过,还望皇上莫要再心软,莫要将你的皇姐送到那荒凉的斐戎去。”
“皇姐……”钟离越被她念叨,微微睁开眼睛,他的眼中,不复往日那般清澈:“若能……重来,朕……不会牺牲皇姐……的幸福。”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钟离钰别开脸。
“尉将军……的葬礼……办得……如何了?”
“罗半叶与张行知准备送他回古容,将他与其妻子葬在一起。”
“可是……北方……战事未平。”
“皇上放心吧!罗将军与张将军知道怎么做。”
“咳……如此……朕……可以放心……”离去了。
“皇上从来没有相信尉将军会谋反对不对?尉将军为了皇上,为了大祁皇朝的百姓,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付出了他的生命,这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如他这般忠诚之人吗?”钟离钰叹息了一声。
钟离越点了点头,无力地闭上双眼。
满修得知御合殿外的战况,马不停蹄地跑回景浣房,来到千兰的怡雅居,半跪在她面前。
“启禀门主,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意思?”千兰蹭地站起身。
“少主与您大战了一宿,又连续快马加鞭赶了一日的路程,抵达离城之后,又与智谞门的门徒打斗了一夜,她……”
“她怎么了?”
“她累倒了。”满修抿了抿唇,低声回道:“如你所愿,尉将军……死了。”
“他……”
“尉将军在狱中之时,被乔姜喂了绝命丹,强撑着前去救驾,死在御合殿外。”满修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如实告诉千兰。
千兰听了这话,并未有多开心,反而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尉上卿与姐姐,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死法都相同。
他是傻子吗?十七年前为大祁皇朝奉献了夫人的性命,十七年后为大祁奉献了自己的性命,就这么丢下子衿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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