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灯光下偶尔会有几个问诊的病人。此时的波段凌跟在海纳因的身后,只觉得身体的含氧量在骤然的下降。
“我总有种越陷越深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不,不是你的错觉,你的感官并没有欺骗你,因为我们就是在往更地下的位置移动,这也是虹之国所能挖掘的极限,在往下就是黎明巨兽的背部躯壳了,那里已经无法进一步涉及了。”
“可我在搭乘电梯的时候留意了,这里并没有地下六层。”
拥有着优秀观察力的天天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确实,地下黑色已经没有能够通往隐藏楼层的电梯了,但我必须跟你们坦白,马金德医生不是一般的医生,他的诊所在常人无法到达的五点五层。当然,这是由于他工作的特殊性所导致的。这一点只需要到了你们就能很快明白了。”
海纳因提了提地面一处排水渠的井盖,随后在机关转盘地转动下,于原本平整的路面产生出了只能一次容纳一个人进入的缺口。
这个缺口就跟通信管道一样,甚至能够在第一时间识别进入人员的身体特征,样貌以及心率等基础的人体信息。
扫描的指令并没有刻意隐瞒,就连机读的数据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听到。
岩壁是潮湿的,这里生长出了超越人类常理的植物,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他们甚至不需要光,也不需要氧气,成为了典型的厌氧型植物以便让整个通道能够有一些鲜活的生命在产生气体的循环。
廊道的灯一直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海纳因由于个头的高大不得不附身前行。
“马金德医生跟一般的医生有些不一样,他的交易代价更为昂贵。因此开出的条件往往是常人所无法满足的。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的乐趣就是危难病患,在医术给与他们希望的同时,用代价让他们再次感受到绝望。按照心理学上的性格构造来说,他是一种毁灭性人格的典型,其最为基础的特征就是看不得别人开心,但令人讽刺的是,就是这样的人成为了医术高超的地下医生。”
隧道距离出口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建造一栋宏伟的宫殿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
因此入口的限制,材料运输同样受到了影响,等到三个人走出隧道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穹顶的充气门,外墙是白色布料紧绷在粗大的钢索之下。门廊的左侧和右侧各有一个入口,但如果严格来说的话,更像是两道气密门,用来保持屋内气压略高于外界,不至于倒塌。厚重的天花板看起来是三合板材质的,屋顶装着荧光灯环,亮起的灯泡数不多,可见来到自己寻求的病人还是有些少的。
远远望去的话,可以看到一个弓着腰的年长者正在洗漱。
他的动作就好像受过专门的训练一样,每一次刷牙都带着下上频率的八次移动,直到达成目标后才切换到另外一只手。
这样的动作几乎重复了五遍以后,直到洗漱的泡沫消散干净了。
他才将牙刷插入到杯中来回的搅动,将用完的废水以喷雾的形式挥洒在植物凋敝大半的前庭花园。
对于波段凌以及天天来说,马金德先生就是一个有些严谨的怪人,这种人做事带着有条不紊的性格,很难在沟通的时候听取就去别人的意见。
但海纳因觉得这是马金德的优点,因为他不会被其他人所动摇,他所提出的代价,都是基于他自己的内心,这对于病患来说,是一件不算太差的情况。
加压机吹出的风发出呼呼的叫声。海纳因示意波段凌以及天天跟上自己的步伐。
前庭是空旷的,独特的全息影像牌坊闪烁着一归一诊所。
“呦,海纳因——你好像很久没来到我的屋里做做客了,真是有点不太习惯这个屋子里没有你的样子呢。”
他招了招手,显示出了超越常人的热情,只是在看到海纳因的同时将视线扫到了波段凌以及天天的身上。
“我还以为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在混沌仪式看热闹呢,海纳因,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乖孩子,公主的魅力应该对于有很大的吸引力,还是说身边的女孩已经是你最终确定的理想对象了?年轻虽好,但选择公主的话,你可能会轻松很多的。巡警队没有什么值得人发挥才能的地方,为了你的孩子着想,你应该参加选拔大会了。别说我没有给你忠告,过来人看事情一来一个准。”
跟机关枪一样,就算看不清楚敌人,也可以自个儿发射个不停。
这就是波段凌对这个老头的第一印象。
“我参加了。”海纳因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吗?那结果呢?你应该还是可以赢下几场的,跟我这个老头不一样,本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没想到第一轮就被淘汰了,被一个奇怪的家伙直接送出了场外,真是怪可惜的。”
说话的时候,他还洗了一把脸,此刻正在拉扯的细绳上晾晒着毛巾。
他似乎有些强迫症,毛巾晾晒了几次,他都不太满意,直到四个角对得整整齐齐。
“我也没赢,当然只是战斗没赢而已,话也不用绕弯子,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马金德把自己的声音拉得很长,仿佛走在路上被石子绊了一脚没把话说完一样,“你确定?我的收费标准可是很沉重的。”
手臂的留置针在波导的催动下缓缓地离开了伤口的位置,飞溢的血液一下子来到了海纳因的喉结处。
形成的血刃轻轻地抵住了海纳因的颈动脉:“救一人的话,就必须杀掉另外一个人,因为世界是一个动态平衡的过程,所以我不能总是救人。我如果救你的朋友的话,那么我就必须得在你这里做点什么——”
海纳因也不慌张,甚至连波导都没有释放,他只是在笑:“能不能救还是一回事呢,别太自信,老头。”
全息的牌坊突然断了店,只留下了一归一的字样还在黑暗中闪动。
“治不了?我治不了的疾病就还没有出现过,如果——”马金德本想说些什么,但转而一想却又犹豫了,他的视线落在了海纳因身后的男孩身上,依靠敏锐的听觉能够感受到对方无比紊乱以及高节奏的心率,这种紊乱且高节奏的心率虽然不算致命,但从波形来看似乎还是由于有了药物的压制作用才勉强得到缓解的,“我不会吃你这一套的。你们先往诊所里面坐吧。我可以免费帮你们确诊一下病人的情况,到时候再做交易也不迟。”
彩色的光晕在控制面板的调试中渐渐地充斥着整个空间。
亮银色的医疗器械以绝对安全的环境贮藏以及消毒在冰窖的位置。他的屋子有些奇怪,明明纵深非常长,但是客厅留下的面积却小的可怜。
预热的分离机正在通电的状态下调试着。
海纳因按照马金德的指示将楼辙放到了第一个箱间摆放的病床上,周围都是精密度极高的仪器,从马金德指尖拨动按钮的那一刻,微型的针头就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刺入到楼辙的手臂静脉了。
血液真在被提取,一管一管的试剂在获取到样本后的一瞬间立刻进入到了血液解析的状态,但也正是由于机器的工作波段凌第二次看到了楼辙血液的样本,第一次是她偷偷测序的时候,这一次跟第一次比起来,整个血液的粘稠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人的水平了。
“作为医生,我甚至有点惊讶于这个少年的身体状态,这似乎并不是生命能够继续维持的征兆吧。我甚至都不需要解离就能够知道他的身体有多糟糕,不仅仅是器官,就连搭配的血管,肺泡配件也在进一步的损坏中。”
忙于调配的马金德也没有期望得到回应,只是迎面浮现的数据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在医学领域的认知界限。
一开始的惊讶已经不足以停留在他的脑皮层太久了,因为比刚才更糟糕的东西正在不断的发生。
“钾元素超标,磷元素超标,钙元素超标,超标幅度百分之三百。肌酐留存值2354,正常值为54到106,血压两百八十四,白蛋白25——是吗?你们确定带给我的病患不是一具发凉的尸体吗?”
他把待在眼部的观测镜摘了下来,对着站在门口处的三个人一起问道。
“不是的,我们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拯救他的性命——”
“是肾脏坏掉了对吧。他的炎症病变位置,也就是病灶在肾脏的区域,连累的面积大到无法想象,我真不知道他在之前的日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想要救回他的希望非常小,哪怕是我成功率也很低,而且救回来的状态甚至不如普通人,更要命的是,你们无法付出我所想要的代价——这一点是最关键的。”马金德关闭了显示器的荧幕。
“只要你能够就她,我就能付出你所想要的所要代价,命都可以给你!”当马金德的视线扫过女孩的时候,波段凌坚定地回答道。
“是吗,那我如果想要你身体接下来生命中所可以分泌的全部情感激素呢?”
“情感激素是什么?”天天对着一言不发的波段凌问道。
“对吧,你给不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放弃吧,当你无法给到相应的筹码的话,那么你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在病患死去的时候说点好话,好让自己夜里进入梦乡的时候能够安稳一些。”
无力的身体顺着药柜滑落到了地面上,然后抱着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波段凌知道情感激素意味着什么,因为她是一个全息人。
她无法分泌所谓的情感激素——这意味着,她在楼辙最需要她的时候一点忙也帮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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