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
萧君一笑起来的时候, 他的心就跟着跳得很快。他的情绪能够随意的被萧君一牵动, 就像他此刻无比清晰的知道,萧君一在为了他的主动亲近而喜悦。
“回去吃火锅怎么样?”
“嗯。”
中午吃饭的时候,萧君一反常的一直低头看着手机。肖木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咀嚼东西的样子像是一只囤食的仓鼠。
“我吃饱了。”
“嗯好, 对了……”萧君一欲言又止的看着肖木, 把手机放在肖木面前,示意他看上面的图片,“这张画你认识么?”
肖木低头看去,屏幕里的画无比熟悉,正是之前他被师兄带走的那幅画。
他划了划屏幕, 网页里写着‘年度最优秀绘画作品——兽’, 再往下,‘作者——施季庭’。
“虽然之前没有看见过这幅画, 但是总觉得和你的风格特别像。”
少年沉默着划动屏幕, 一直翻看到评论区, 看着清一色的夸奖声音, 还有同为国美学生对施季庭的赞美声。
良久后, 他开口道:
“原来, 我的画也能被这么多人喜欢么?”
他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更没有质疑, 平淡到似乎不是自己的作品被人盗走, 而那个盗走他作品的人在享受着本该是他的荣耀。
这个一直被人称作阴郁的不合群的少年, 却真的有着一双很干净的眼睛。
“嗯,最起码,我一直很喜欢你的画,我也会一直喜欢你的画。”萧君一开口,“是这个人偷走了你的画么?”
“我可以帮你。”
……
萧君一最近变得忙碌了起来,房间里又变回当初空荡荡的感觉。
肖木难得没有拿起画笔,只坐在桌子边,看着电视发呆。
他不作声的时候,像极了一个没有上发条的人偶,空白,乏味,无趣。
萧君一的出现在他这一滩没有涟漪的死水里砸出了水花,或许还不止,是掀起了无法平息的波浪。他几乎就是肖木在这个世界上除去画笔外的唯一一个联系,他会在每一个早上和肖木说一声早安,也会在每一个夜晚对他说上一声晚安。
他不会阻止肖木的想法,比他的父母还要了解他,支持他。在萧君一的身边,他可以不用思考除了创作之外任何的东西。
只要信任他就够了,他会帮他解决一切。
萧君一是这么说得。
真的么。
“叩叩叩!肖木!”
有人敲响了门。
除了萧君一,只有一个人会在这个时候上门了。
肖木打开房门,果不其然道:
“施季庭。”
施季庭戴着一个黑色墨镜,走进室内都没有摘下来。他两三步走进房门,一只手搭在肖木的肩膀上,语气熟稔道:
“师弟,才多久不见,就生疏了么?”
肖木不说话,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他的手。他静静的看着施季庭,既不是遭受背叛的愤怒,也不是一无所知的亲近。
在来之前,施季庭设想过很多肖木会有的反应,但是这一种反应超出了他的意料。他尴尬的愣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了过来,若无其事的把手里头提着的一箱牛奶放在了地上。
他试探的开口:
“最近的事情……你知道了么?”
肖木依旧没回答,安静得像是只有施季庭的自导自演。
肖木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倒是让施季庭确定了肖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也难怪,毕竟肖木又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山顶洞人,自然是会通过各种途径看到他那副被易名的画。
之前打好的草稿浮上心头,施季庭张口就来:
“我今天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师弟,你相信我么?”
“如果我说,这些都是误会,你会相信我么?”
他没有等肖木回话,接着把之前编制出来的剧本甩出。他的剧本不算精细,甚至漏洞百出,不过施季庭觉得用来哄骗肖木已经够了。
在这些年的接触下,施季庭自认为非常了解他这个木讷阴沉的师弟,他所有的灵感和脑子都注入到了绘画里,对于生活里的其他部分简直笨拙的可笑。
随便说什么都会相信,哪怕他说地球是银河的中心,他都会深信不疑。
他已经拿走了肖木这么多次画,接下来也肯定没有问题,只需要稍加一点安抚,给一点糖果,肖木就可以成为他生产画的工厂。
“都怪我当时粗心弄错了,你能原谅我了么,肖木?”
肖木望着手里的空杯子,默然不语。
施季庭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眼底暗含高高在上的不屑。肖木还是这样的懦弱,他可以轻易的把他掌控在指间。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肖木的房间。他记得肖木放画的地方就在那儿,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有没有画出新画。
正好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推出下一张作品了。
“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事情……我知道师弟你不愿意出现在大众面前……你相信师兄的话……”
施季庭语气半分真诚,半分敷衍。肖木没有阻止他,眼看着他走入自己房间。
施季庭甚至没有注意到肖木没有跟上来。
走入房间,施季庭的呼吸一滞。
肖木的房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架,每个画架上都摆着一张画。只是粗略一看,每一幅画都有着让外人惊艳到目不转睛的能力,在这儿却被它的创作者随意的摆放着,犹如宝珠蒙尘,无人欣赏。
这里就像是王的宝库,里面满是让世人求之不得的稀世珍宝。
这些、这些全部都是他的!
随便哪一张都好!都能让外面那些人对他顶礼膜拜!
只要它们是自己的!足够了!足够了!
他、他可以在这个领域里面、封神!
这里的每一幅画风格都强烈得举世无双,那是独属于一个人的风格,纵观古今,甚至未来都不可能找出第二个这样风格的人。
像是世界上只会出一个断臂维纳斯,这个世界也只会出现一个肖木,不,是他施季庭!
戛然而止的尾音尖锐得像是一把钝刀,无法抑制的贪婪和欲望扭曲在施季庭的脸上。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站立于顶峰被人崇拜的样子,他的名字会被写进课本,写进历史,每一个学画的人都要笨拙的临摹着他的画技,哪怕是一个路人提起他的名字都会面露崇拜敬仰。
他会成为时代的名字!
这么短的时间,肖木就可以创作出这么多的画。他原以为最多只有一幅画,他还需要安抚好肖木,让他不断的作画,现在看来,不需要肖木了。
施季庭脑中闪过疯狂的念头。
他即将成为时代的骄傲,而阻拦他成为时代的骄傲还剩下一个障碍。
施季庭长呼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脸上却依旧止不住笑意。他转过身去,对着肖木道: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师兄将功补过,替你把画交上去。”
“对了,你所有的画都放在这里么?”
肖木平静的看着他,一双琥珀般的眼睛似乎能够穿透人的灵魂,直达灵魂的深处,“对。”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一件事,你最近不上课么?亲人还有老师不会担心么?”
施季庭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人似乎也越来越急躁,他的眼睛就像是被一层灰一样蒙住,透不出一丝光亮。
肖木仿佛看不见异样似的,继续回答:
“我辍学了,不会有别人来找我的。”
这个回答特别符合施季庭的心意,恍惚间,施季庭甚至以为这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的回应,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勾起他心头的恶念。
他知道,肖木已经没有父母了,现在他辍学了,老师同学们的联系也断了。他年满十八,和亲戚也没有来往,他是一个和世界没有联系的人。
那么,肖木消失了,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
施季庭关好身后的房门,缓缓走向肖木。
用刀,不行,血喷洒得太多不好清理。
用椅子,不行,动静太大,可能会被发现。
他的视线落在沙发上的靠枕上。
“师弟,我有一个好主意要告诉你……”
施季庭突然加速,一把拿起沙发上的靠枕,冲向了肖木。少年却早有防备般的拿起金属拐杖防卫着自己,一棍子打在了施季庭脸上,抽出一条渗血的红痕。
糟糕!
事情败坏的震惊让施季庭索性一做到底,狰狞着的脸像是古代壁画上描绘的地狱恶鬼,被欲望支配着再一次冲向了肖木。
不就是一个断腿的残废么?!
他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师弟,你把拐杖交出来啊!”直到这个时候,他还试图诱哄肖木。
肖木握着拐杖的一头,施季庭抢着拐杖的另一头,两人互相发力,竟不分上下。
剧烈运动让少年的头发变得凌乱,他皱着眉头,脸上只有着简单的疑惑:
“为什么……”他前半句很小声,像是喃喃自语,“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个傻子么?”
面前这个丑陋扭曲到像个怪物的人,真的是当初记忆里那个友善亲近的师兄么?
最开始的时候,画室里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连老师都只是偶尔指教他,只有施季庭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上前和他说话的人。
那天下着雨,施季庭借了他一把伞。
一个人前后差别可以这么大的么?
一个可以在雨天借他伞的人,现在也可以为了一幅画想要杀了他么?
陷入疯狂的施季庭突然愣住了,手里的力道一泄,他的眼中刻着一个少年的倒影。
这个人、这个人竟然在笑?!
他是疯子么?!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
加害者和受害者的身份似乎颠倒了过来,本该是加害者的他却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施季庭从没有在肖木脸上看到过如此强烈的情绪,他好像一个不着片缕的小丑,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表情!
他不是肖木,不是!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极度恐惧下,施季庭手脚并用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一把菜刀,挥舞着向肖木砍来。
肖木没有移动,或许是因为身体的不便,又或者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抬头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抡着椅子的人。
萧君一一把将施季庭抡翻,椅子一下又一下用力的砸在施季庭的头上。
施季庭的身体抽搐了两下,血在他的头下蔓延,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昏迷了过去。萧君一却没有收力,仍然用力的击打着施季庭的头部,像是狠命到要杀人的样子。
再这么打下去,施季庭真的会死的。
萧君一却不管,他扔掉手里的椅子,揪起没有知觉的施季庭,左右两拳,拳拳到肉,甚至把牙齿打碎。
他握紧的拳头上沾满的血分不清是施季庭流出的血还是自己皮肤破损的血。
萧君一心里头仿佛能够燃烧一切的愤怒还有后怕传递到肖木的心里,肖木的心跳在这一刻跟他一样剧烈的跳动着。
明明刚刚自己身处险境都依旧平静的心,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疯狂跳动。
萧君一就像是有魔法,能够掌握他的心跳。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躯壳,整个世界是一副架子,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他的过往,他的经历,他的记忆是一本苍白的书。直到萧君一出现,一切就被赋予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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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_在自己剧透自己的边缘大鹏展翅,然后默默捂嘴。下章大结局,下下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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