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夜月宜将韵儿的情况告知弥帧后,一连几日,弥帧都没见到韵儿。
不过,这些日子,弥帧也着实忙得紧,陆璇虽未曾宣他进宫,不多安排他各处打点的事务却一件不少。每日弥帧离去时,韵儿还未曾晨起,当他回来时,韵儿已经陷入酣梦。弥帧心中的话,始终未得空与韵儿相诉。
一转眼,弥帧生辰将至。陆璇早早地便着人送来了赏赐,古玩书画一应俱全。
弥帧半跪着,毕恭毕敬地听着掌事的公公宣读陆璇的旨意。这旨意数年来千篇一律,每每宣读都会被韵儿嘲讽一番,此刻若是韵儿在,她必然又是那副竭力憋着笑意的样子,韵儿,她这几日究竟如何了?弥帧心中的忧虑慢慢弥漫开来,眉头也随之紧锁。
“世子,公主殿下还吩咐说,午膳时要和您在鸾凤殿话话家常,故而一个时辰后会有小轿接您进宫。韵儿小姐的伤需要静养,就不必勉强进宫作陪了。”
“臣接旨,谢公主殿下恩典。”弥帧低下头对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在一旁侍从的搀扶下起身。
“世子今日生辰,自当好好庆祝一番。咱家也就不在这碍眼了,告退。”
“谢公公,公公慢走。”弥帧带着恭敬将掌事公公一路送至秋凉院外。
这掌事公公和芳华一样,是陆璇极为依仗之人,由此便也生出许多傲慢,便是对着皇后也是如此,弥帧自幼便养在宫中,也曾承欢于陆璇膝下,由此,两人之间便互相生出许多半是尊敬半是轻视之感。
眼见掌事公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远,弥帧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本是端着圣旨的双手,也自然垂于身体两侧,一旁的侍从安荀忙自弥帧手中接过圣旨。
弥帧转过身大步走回殿内,一边沉声命令道,“这里只留安荀伺候,其余人都下去吧,等下京城里那些公子哥们到了,都先好生伺候着。”
“是。”
安荀见人走净了,忙转身关上房门,复又回到弥帧身侧。“世子,韵儿小姐一切安好,您尽管放心。月慧昨夜告知属下,韵儿小姐用了一剂猛药,受了些许折磨,但是眼下已经大好了。不过碍于殿下,她还需继续装着病。”
“我实在是未曾想过,殿下竟然会派人要刺杀韵儿。”半晌,弥帧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握着椅背的手指愈发紧了紧。
“属下倒是觉得,殿下并不是想要杀小姐那么简单。”
“当然,她不会要杀她。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让韵儿时时刻刻不忘亡国之恨。可是,韵儿又何曾忘记?我又怎能忘记母亲的死?殿下的手段毒辣,韵儿还小,如何可以承受这些?”
“您的担心,韵儿小姐一定也明白。”
“她明白有什么用?我都没法救出自己,她又能如何?我们的血脉让我们不得不自出生起便背负着复国的责任,可若是自己选,没有人会想要背负这样的责任。”
“世子,这些属下不敢妄言,属下身为夏国的子民,自当为陛下的大业肝脑涂地。”
弥帧苦笑了一下,略侧过头看了看满桌的赏赐。
“这些古玩字画收起来吧,我换一身衣服先去看看韵儿。”弥帧吩咐完,转身朝内殿走去。
安荀忙推开门唤众侍从进入收拾打理。
弥帧换上了朱红的朝服,墨发用金冠束好,仔细地系好韵儿做的香囊,配好母亲留下的雕刻着祥云的白色羊脂玉佩,在侍从的帮助下略整了整服侍,便只带着安荀径直向着绮云阁去了。
绮云阁和秋凉院隔着一条碧波粼粼的小河,一架雕刻着许多喜鹊的小桥横在上面。这桥是韵儿几年前要求的,当时她初读牛郎织女的故事,竟大动感情哭得不能自已,南平郡王无奈,在修建萸园时,便刻意修了这鹊桥。
弥帧脑海中浮现出小不点的韵儿在自己衣袍上哭得涕泗横流的样子,当年觉得棘手,此刻却只觉得可爱又有些有趣。想到这,弥帧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中的冷意也渐渐消融在温柔里。
绮云阁的丫鬟侍从看到弥帧,急急地便要进屋通传,却被弥帧拦住。
“你们小姐可否醒了?”
“世子殿下生辰吉祥。小姐醒了,这会子正在屋内刺绣呢。”
“那便好了,你们不必通传了。安荀,打赏绮云阁的财物分下去吧。”
“是。”
“谢世子。”一种侍从一听有赏赐,纷纷揖礼谢恩。
“都无需见礼,下去玩吧。”
弥帧吩咐完,便向着绮云阁内去了。还未进入内间,便听到韵儿的笑声传来。
“弥帧哥哥弄出那大的声势,还以为韵儿会不知你来了嘛?”
弥帧忙步入内间,扶住远远迎上来的韵儿。
韵儿一袭绣着梅花的暗红色缎子长袍,搭妃色的襦裙,头发柔顺的披散着,一股子幽香自身上散发出来。眼中的柔情径直撞入弥帧的眼底,唇边带着喜悦的笑意。
“小姐今日的衣服和世子可真是搭,世子这样竟像是要迎亲的姑爷呢。”月慧年纪略小,一面和姐姐整理韵儿排开的绣品,一面心直口快地调侃着。
“哎呀,月慧你别乱说。”韵儿还未说完,便羞红了脸蛋,低下头看着被弥帧牵住的手,痴痴地笑了。
“月慧,你看,你这一说,竟把你家小姐说的害羞成这般,这可真是少见。”弥帧笑意不减,抽出手,扶着韵儿来到桌边坐定。
“月慧年纪小,这嘴也没了遮拦,世子多多担待。世子和小姐先谈着,奴婢们去外间候着了。”月宜看着两人尽在不言中的浓情蜜意,忙拉着月慧服了服身子,一边笑着一边飞也似地逃了。
“好了韵儿,她们都走了,你……”弥帧说着,轻轻用手指支起韵儿小巧的下巴。
“弥帧哥哥今日生辰,韵儿给你备下的贺礼就在这个匣子中,你快些打开看看。”韵儿笑着对上弥帧满是柔情的眼眸,将桌上的刻着祥云的尘香木匣递到弥帧面前。
弥帧松开韵儿,接过木匣,先是摩挲了外部的祥云。“这是你刻的吧?”
“对,是我花了好些时日刻的,弥帧哥哥快打开看看。”
弥帧看了看韵儿满眼的期盼,深吸一口气,掀开木匣,露出一只做工精细的匕首。弥帧拿出匕首,这匕首比其他的匕首略长;外鞘,手柄和护手皆是黄金打造,护手处嵌着羊脂玉做的祥云,刀尾圆顿。
“弥帧哥哥喜欢匕首,这是我亲自研习了匕首的制作后,亲手画的图样,安排工匠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韵儿,这世上,怕是只有你还记得我喜欢祥云了吧。”弥帧眼中泛出些许水泽,但随即隐去了。他收起匕首,侧过身,双手捧起韵儿的脸,爱怜地抚摸过韵儿的双颊。
“弥帧哥哥,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我……”韵儿想要低下头,却被弥帧在额头印上一个轻吻。
“韵儿,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于我而言,真的非常重要,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喜乐一世。”
“哥哥,你也要平安喜乐。韵儿也希望你好。”
弥帧看着韵儿真挚清澈的双眸,想到韵儿和自己表面荣华,实则身不由己的命运,一丝悲戚悄然爬上心头。他放开韵儿,别过脸看向桌上韵儿绣了一半的绣品。
“这是?”
“这是韵儿给自己绣的红嫁衣。年幼时,娘亲告诉我,她这一生最大的憾事便是没能穿着自己绣的那件红嫁衣嫁给最爱的人。而我,我想要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韵儿,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力让你如愿。这花式真好看,到时候修好了,你穿着一定会很漂亮。”
“我还要绣一件新郎的喜服,成双成对,多好。”
弥帧看着韵儿满脸憧憬,终是按奈不住,轻柔地搬过韵儿的脸,低头吻上韵儿殷红的唇。
韵儿有些惊到,但随即轻轻闭上眼,任由弥帧揽着自己。弥帧吻得极温柔,不多时便放开了韵儿,看着韵儿娇羞不已的样子,遂伸手将她靠在自己身上。
“韵儿,这样的回礼,你喜欢吗?”
“哥哥……”韵儿向弥帧身上靠的紧了些。
“世子,宫里派来的小轿已经到了萸园正门了,您快些去吧。”月宜在门外泠声道。
“韵儿,你等我,今夜,我宴请过宾客后,便带你去看河灯。”弥帧放开有些不舍的韵儿,带着些许快意在韵儿的注视下起身离去了。
“小姐,世子刚刚和您说了什么?奴婢看他比来时更高兴了。”月慧好奇地凑过小脑袋问道。
“没什么,继续刺绣吧。”韵儿低下头,痴痴笑了。
月宜看着忙拉过月慧“去给小姐煮些花茶来。”
“哎。”月慧看着韵儿,心中也猜出几分,脚底抹了油一般,喜滋滋地走了。
“月宜,你说,我能如愿吗?”半晌,韵儿突然幽幽问道。
“小姐,事在人为。”正在整理金线的月宜手顿了顿,沉声道。
“姑姑出征后,芳华是要跟着去的。如此我便总算是得了空,不用听那个老妖婆离间陷害了。”
“小姐,守得云开方能见月明呀。”
“小姐,您的梅香露来了。”月慧捧着茶盏回内室。“您快趁热喝吧。”
“嗯。”韵儿接过,有条不紊地揭开盖子,饮了一口。“月慧手艺见长,看来我这糕点没白赏赐。”
“哪里,是姐姐调教地好。月慧笨,姐姐便一次次教。”
“月宜,看看。你妹妹这胳膊肘可是向内拐的,以后还是少训斥人家些吧。”
“谢谢小姐。姐,你看,小姐都发话了,你是不是?”说着,月慧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假装认真整理丝线的月宜。
“哟,小姐快瞧瞧,这月慧的胳膊肘可是往外拐的。”月宜抓住月慧,笑了起来。
“什么呀?姐姐一贯会欺负我。”说着,月慧和月宜相互嬉闹起来,韵儿坐在椅子上,笑着看着,不时给月慧帮几句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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