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走后的第三个月,京城的冰天雪地总算有了融化的迹象。
而平日里与温婉少有走动的渠侯二位夫人,也在这三个月里登门了几次。
商圈里混的自不会是等闲之辈,加之二人有意迎合温婉,几月的趣闻八卦说道下来,倒也有了几分投契。
这日辰初,渠家派了车来接温婉去渠园摸牌,正觉冬日枯燥的温婉二话不说换了衣裳带了闺女一道去赴约。
只半个时辰,马车便慢悠悠停在渠园门口。渠夫人正牵着渠欢意候在大门旁,见着车里探头探脑的弯弯,渠欢意抿唇一笑便脱了她娘的手跑到马车旁迎她的小姐妹。
“见过林婶婶,婶婶近来可好?”渠欢意已是十岁年纪,抽条的身形隐见少女绰约,性子却与她娘一般爽利干练。
温婉扶着方婆子下了马车,才对她笑道:“劳你记挂,一切都好,知你们姐妹情深,我就不耽误你们叙旧了,自去玩吧。”
渠欢意便眉开眼笑牵上弯弯的手朝温婉略略一福:“多谢婉婶婶。”
又偏头对弯弯快活道:“昨儿我舅舅给我送了几盒十二生肖的糖人来,我特地给你留了一盒,你快跟我去瞧瞧。”
弯弯便任她兴冲冲拉着自己往闺房跑,又道:“可巧了,我也有好东西要给你!加上飞霜,咱们一人一个。”
韩飞霜是林家对门韩御史家的独女,性子很得她爹的真传。弯弯上辈子没什么闺中密友,这辈子倒是有幸遇着两个。几年如一日的处下来,感情很是不一般。
倒是温婉,天生不是个爱交友的性子,此时见小姐妹叽叽喳喳得欢快,也不由心生羡慕。
“牌桌都搭好了,快与我进去别磨蹭了。”渠夫人忍不住笑着催促。
又道:“知你要来,我把娘家陪嫁金马吊都拿出来了,今儿个非得赢你一间铺子不可!”
温婉便笑随她进去,又同屋里另两位妇人见了礼,方才落座。
喝下两盏茶水,马吊已打完一圈,这时便有那侯家的夫人道:“冷姐姐真小气,竟拿去岁的蒙顶石花来打发我们!”
做东的渠夫人毫不在意码着牌道:“有的喝就不错了,这样要命的天气茶树早冻死了,茶马生意更是萧条,到哪里给你弄新茶去?”
侯夫人闻言,只能叹口气将手里一张牌扔到桌面,这时候能喝得上新茶的约摸也就只有林家了。
坐在温婉对面着青锻貂鼠里外发烧大褂子的一位夫人也跟着叹气:“好在这雪眼瞅着停了,不然还不知多少人的坟墓被掘,多少人吃了自个儿骨肉去。
若不是林记,大半年的雨雪落下来莫说城西那些贫民,就是咱们的日子怕都熬不下去!”
扯到林记,温婉便是一笑:“家里就是做米粮生意的,屯得粮自然要多些,多数都供给朝廷救济灾民去了。
下雪也有下雪的好处,趁这时候去外头撬上几十块坚冰存到深窖里,到了炎炎夏日就不用愁了。”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喧闹,几句难听的话不经意传到温婉耳朵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这些挨千刀的杀贼,自己在屋里逍遥快活,却叫我这个一把年纪又有恩于渠家的婆子去扫门前大街。
呸,忘恩负义黑心肝烂肺的畜生,当我不知你们私底下那些官商勾结,蛇鼠一窝的勾当呢!”
面沉如水的渠夫人还未出声,温婉右手侧的侯夫人已皱了眉问道:“这样疯癫的婆子如何不打发了去?由着她满地界坏你家的名声?”
渠夫人苦笑摇头正欲说话时,林家候在渠家门房的仆人却无声弯腰在温婉耳旁低语了几句。
温婉大惊,慌忙将面前马吊一推站起身欲走:“家里还有些许小事需赶回去打理,我先走一步,你们尽兴。”
众人还待再问,温婉已由方婆子服伺着披上桃红斗纹大氅急匆匆走出门去。
“你跟去瞧瞧可有何帮得上忙的。”话音一落,渠夫人身后便有个伶俐的丫头退了出去。
侯夫人也没了打马吊的心思,这世上有什么事能让林家主母大惊失色的?
如果是林家都难应付的大事,那她们两家……
待下了轿,温婉才想起弯弯还留在渠家。打发人去接后,温婉将心里那点七上八下压下去,才面目如常去了正厅见青鸳。
“会不会是姐姐听错了?”温婉知道这事儿都觉着自己是幻听,大明朝最尊贵的公主怎么可能会下嫁给她儿子?
公主再尊贵再美貌,她也不想让她的元宝日日晨昏定省在家里摆尊大佛,更不想她儿子连和妻子坐下来吃顿饭的资格都没有。
青鸳也是眉头紧皱,想安抚温婉也不知从何说起。
重庆公主是万贵妃所生,当今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妹妹,圣上更视其为掌上明珠。便是皇后娘娘有心想为林家周旋,牵扯到重庆公主的婚事,也是不好开口的。
“你先莫急,娘娘会再替你想想法子。”青鸳一叹,皇上的如今的心思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大能猜得准了。
若真做了驸马,和安那孩子一辈子还有何前程?
呆坐在椅子上的温婉却两耳嗡嗡,听不见半点声响,连青鸳何时走的都不知晓。
她再醒过神时,是在乾清宫门口,皇帝宣了她觐见。
“搭建房舍、拨银放粮,行医救人、清通官道,林温氏,你有个好儿子,他替朕解决了江浙大患!”天顺帝捧着那本瞧了十数遍的奏章,刀刻般的脸上有着几分明朗,与温婉曾经瞧见过的颓废阴郁大不相同。
温婉跪在那里,静静等着他下一句话。
“你那二儿也有十五了吧?可看好了人家?”和颜悦色的语气只让温婉觉着疲惫。
撑着地面好一会儿,温婉平静无波的声音才划破寂静:“是,尚未。”
就算相看好了人家又如何?天家看上的人。成了亲的都能变成鳏夫。
“朕的重庆公主端庄知礼,品貌上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皇帝眼睛盯着面前那堆奏折,颇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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