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同样嫁女的渠家也在紧锣密鼓张罗着,站在院里的管家满面喜气地高声训着话:“今日城南的林家与我们渠家同时送亲嫁女,为了不掉价,不跌份,咱们老爷特意为小姐准备了同样的花轿,同样的花轿,同样的盖头,同样的鞋袜。
虽说咱们渠家远远赶不上林家嫁女的排场,可是咱们老爷早有安排。
林家送嫁的队伍必定要从我们渠家门前过,到时我们紧随其后,两股并成一股,让林家为我们鸣锣开道,这就叫做和尚跟着月亮走,借光。”
渠家家主渠永钊却走出来道:“不,改了。”
管家纳闷回头:“改了?”
渠永钊负手笑道:“对,改了。等林家的队伍快到而未到之时,你们抢先一步把花轿抬出去,不早不晚地走到他们前面,咱们借他林家的势摆我渠家的阔!”
管家抚掌而笑,弯着腰道:“还是老爷英明,妙啊!”
渠永钊笑而不语,见妻子站在廊下拿着帕子哭哭啼啼,不由皱了眉:“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渠夫人别过头去,强忍着满腔辛酸。都怪她无用,生不出儿子,叫她千娇万宠的女儿也要跟着受苦。
“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我渠明德再见利忘义,难道真能舍得把自己的亲生闺女往火坑里推?那顾南瑾若真是个普通人物,他能十岁就坐上东林堂二当家的位置?我且告诉你,这人贵不可言,于咱们家有大助益,你莫犯糊涂!”
渠夫人看着他冷笑,仿佛一辈子没看清这人:“这么好的亲事,你怎么不让渠栖柔去?”
渠永钊一顿,冷不丁想起昨夜温存时姨娘趴在自己胸膛的哽咽无助,低低道:“柔儿身子弱……”
渠夫人闻言,惨然一笑,头也不回地扶着婆子进了屋。
什么三从四德,端庄贤惠?她为这一辈子为他广纳妾室,教养庶子,侍奉双亲,她什么都做了,到头来,她却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住。
“老爷,吉时到了,林家已经出发了!”管家小心翼翼走到自家老爷身后神色恭敬道。
渠永钊看着离去的妻子半晌,终是侧了身掏出一包物事给管家:“等大小姐坐上花轿后,你想办法让她把这安眠散吃下去!”
管家惊疑不定地接过,迟疑问道:“老爷,这……”
渠永钊冷着眼角斜他一眼,重新看向某处:“这药能让她睡上一天一夜,顾家这门婚事出不得纰漏,就是顾南瑾个死人,为了渠家,她也得嫁!”
“是”管家将药包收进袖里,躬身退了下去。
“芝麻开花节节高,新娘子出门喽……”大红炮仗噼里啪啦炸开火花,腊月十八那一日,艳阳高照代替了和风细雨,翩翩公子换成了慷慨之士,胸前别着大红喜帕的喜婆搀扶着两位新娘坐上花轿,开始新的人生……
就在弯弯留着口水醉生梦死之际,平稳晃荡的花轿突的变成了左摇右晃,颠簸不已的过山车。
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弯弯来不及问缘由,只能死死扶着轿子不让自己被惯性甩出去。
春草的声音慌张从外面传来:“小姐,有几匹马受了惊正横冲直撞呢,你千万扶稳了啊!”
弯弯一手拿掉千斤重的风冠掀开别帘道:“渠家妹妹如何了?”
“哎哟,我的小姐,咱们自己都快顾不过来了,哪还顾得上渠二小姐啊?人家睡得香着呢,差点被颠出花轿都没反应!”春草一把扯下轿帘,隔断外面的世界。
弯弯还没来得及思考,天旋地转的轿子却疯狂颠簸片刻后猛的停下,剧烈的震动震得弯弯手臂发麻,脑袋晕沉。
外面高亢的叫声一波接着一波,掺杂着无尽的恐慌:“死人啦,惊马踩死人啦……”
接着,是无边的沉寂。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后一个婆子隔着轿帘在外头高声唤:“小姐?可是小姐?”
然后盖头被掀开,一张满是风霜的面孔出现在弯弯眼前,睁着泪眼低低求道:“林姑娘,我家小姐被下药了。您与我家大小姐感情甚笃,趁着这会儿人仰马翻,求您帮她一帮吧。这节骨眼,除了您,没人能帮她了!”
弯弯动了动僵直发麻的身体,好像,那个顾南瑾无父无母也没兄弟姐妹,关键是钱多一年到头也不回家两次,要不要乐于助人做一回好人好事呢?伤脑筋。
唉,就当她发扬伟大精神,帮姐妹一次吧,谦谦君子和如玉佳人确实挺配的。
“对不住了,林姑娘,奴婢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没等弯弯开口,那婆子已一手刀切在弯弯后脖颈上,而后匆忙捋下她手上戴着的三色翡翠蚩尤镯,慌里慌张跑了开去。
半晕不晕的弯弯忍不住腹诽:老娘没说不答应啊!再说您挑哪件物事不行,非要拿走我身上最贵重的物件?红绿白三色的羊脂暖玉,合若天衣无缝,开则蝉翼相连,这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对。
“这个戴着镯子呢,是我家小姐没错!”虽隔得远,弯弯还是听到了春草那独有的清脆如黄鹂鸟般的嗓音。
“这个是我家二小姐,也错不了!”方才那婆子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轿外,不同的是,这次明显中气十足。
给自己戴上凤冠的弯弯扶额无语,春草这丫头能几十年如一日的粗心大意,当真叫她刮目相看了。
她偏头掀开车帘的一条缝,无视惊讶的婆子沉默看着外头重新吹吹打打,喜气洋洋的队伍,指着自己打气道:“林和宜,要当一个好主母喔!照顾夫君,笼络亲党,团结小妾,把住家中所有财政大权,咱们要做大明朝首屈一指的贤妻,做有目标有追求的贤妻!现在睡一会儿养神先!”
外面的世界繁华依旧,一身大红嫁衣的林和宜告别了让她自由半生的父母,离开了没来得及说再见的幼弟,带着别家的婆子踏入了她选择的人生,走入了她坎坎坷坷的生活。
此时顾家的厚重门墙挡不住身轻如燕的高手,葱郁的梅林迷阵留不住踏雪无痕的身影。
他一路轻点,身形似电,闪进一间占地不大却古朴大气的院落,而后慢慢跪在冰天雪地里,恭敬虔诚:“主子,二闻复命。”
里面的人好似知道他要来,门无人自开,顾二闻却不敢起身,甚至连呼吸都不曾波动。
“如何?”冷如冰锥的声音刺透他的耳膜。
“如主子所料。”顾二闻眼观鼻鼻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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