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日月

    
    柳顽是瞎子，念善黑黑白白又是孩子，照顾人的大任就落到了香琴身上。偏偏香琴又是有着小姐脾气的，动不动就大发雷霆，因此一路上就听到这行人时而乱乱哄哄，时而随着一声暴喝陷入死一样的安静。念善黑黑白白一路上没少挨揍，除了他们喜欢叫嚷外，他们还喜欢乱跑，一眨眼就没了，到集市上看到好吃的好玩的还赖着不走，总之这一路上，念善等人因为有香琴的存在，过的很不畅快。
    这天，几个人到了一家客栈，在楼上安顿好后，去到楼下大厅吃饭。刚落坐没多久，就从外面进来了五六个带剑侠客。他们乱哄哄地坐下去，然后说起雾魔的事来。听他们语气，他们刚从北方过来，以前还和雾魔交锋过。
    香琴对他们产生了兴趣，她有着男孩一样的勇气和泼辣的性格，因此一点也不羞怯，立即走上前去和他们搭话。
    “你们在那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柳书剑？”
    “见过。你是？”
    “我啊，我是他的女儿柳香琴。”
    几位侠客一听，都站起来施礼道：“原来是柳大侠的令爱，失敬失敬，来来来，坐下一块吃吧。”
    而香琴在略微让了一下后，当真坐了过去。她向他们打听北方捕捉雾魔的事，从他们那里，香琴了解了北方的情况和雾魔的可怕残暴：
    “那雾魔当真厉害，正道那么多人想了捉他，竟然都捉不到，不仅捉不到，连他的影也见不到。最让人生气的是，因为他在明我们在暗，他还挑逗我们这边的人。比如他知道我们今天在这里，他就去那里行凶，行凶的位置不会离我们太近，也不会太远，总是在我们刚刚赶到的时候，他才离去，而我们刚刚赶到，他就跑到另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行凶。
    “他还想办法报复我们的人，我们当时在那的时候，有一个叫孙峰浩的老年人特别厉害，手上的大刀有二百多斤，因为有一次诛杀雾魔的时候他跑在了最前面，并且喊着大家冲，还杀死了雾魔的好多手下，惹得雾魔很生气，雾魔就在雾里问他姓谁名谁，这个孙浩峰也不遮掩，当时就大声说“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就是孙浩峰，别人怕你我才不怕你。”
    当时这样说完并没有事，不料那天晚上回家一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见了。这孙浩峰是万年得子，自己虽然六十上下的人了，两个孩子才五六岁。可以这么说，那两个孩子对他来说简直重于一切，发现他们没了后，孙浩峰就到处寻找，结果把里里外外都寻遍了也没找到。后来过了好几天才找到，你猜在哪里。
    ——那件事发生的几天后正是中清节，北方有挂灯笼吃匾羔的传统，孙家的大门前有两个大灯笼，里面的撑条是由铁制成，当天晚上，仆人把灯笼卸下来装蜡烛，往下放灯笼的时候就感觉灯笼很重，及至打开灯笼，发现那两个孩子正在里面，他们早已死透了。
    可是从他们被绑着的身体以及被塞的嘴可以推断出，雾魔当时并没有杀他们，而是把他们绑好放在了灯笼里，也许在孙浩峰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在灯笼里挣扎哭叫呢，也许以前几天那灯笼摇来晃去就是因为有孩子在里面呢。你们说他狠不狠，毒不毒。这孙浩峰因为这个刺激，每次捉捕雾魔都是冲到最前面，又大喊大叫，没过多久他也不在了……”
    香琴又从他们口中听说正道中人还没有想出对付雾魔的办法：
    “那雾魔这么可恨，我们却想不出办法对付他。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他到哪里就带着大雾，也可以这样说，他在雾中就是水中的鱼，云中的龙，你怎么能看到他捉到他呢？虽然有的前辈一掌就里打出两里的清明世界，把雾打散，可是那雾很快又都聚拢过来，所以无论想什么办法，就是捉不到他。”
    香琴这时道：“我问问你们，如果有人从地下攻击他们，你们看行不行呢？”
    “呃！从地下当然行！他也很难防备，可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呢？”
    香琴笑而不语，她对捉捕雾魔更有信心了，他对在做的人说：“你们放心，那魔头跳腾不了多久了。”
    言谈中，几个人又说到了现在江湖上的情势，只听他们：
    “要是只有雾魔和魔界的人还好，和原先不同的是，现在魔界又和妖界联合在了一起，而那些妖界的人又会变化成人身，他们混在咱们中间，简直是防不胜防。我们在北方捉雾魔的时候就有那些妖界的人给雾魔通风报信，也因为这样，每次我没还没出发，雾魔就知道我们想干嘛呢？江湖上也是这样，你们这次出来一定要小心，一定不能随意相信任何人，说不定和你说话的就是妖怪，我们吃这种亏已经很多了……”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香琴右手边的那个人打了个很响的喷嚏，事实上，准确地说，那不是喷嚏，很像马的响鼻声。香琴早已经注意他很久了，这几个侠客没有进来的时候，香琴就发现他了。香琴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身形虽然高大却不匀称，上半身明显要比下半身长大，脖子又很长，他整个上半身都趴在桌子上喝酒，给人的感觉是那桌子似乎要被她压塌。
    当香琴和几个侠客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喝醉了，让香琴尤为感到惊异的是他的屁股后面出现了几缕长长的毛发，它们一只耷拉在地上。香琴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屋里的人看到他的举动，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全都盯着她看，只见她走到那人那里，用腰间长剑撅起那几缕毛发看了看，然后她脸色变了变，往后退两步，冲那几个侠客道：
    “妖精！这就是妖精！他的尾巴都露出来了。”
    几个侠客听闻，全都拔出剑紧张地围了过来，其他人也都慌忙后退。其中一个侠客想像香琴那样用剑挑一下那缕毛发看看，可是也许是屋中发出的动静太大，惊扰了那个人，他突然从醉酒中清醒过来，扭头看到身边围了好几个人，身形一晃，身体已经变得极为长大，衣服碎片纷纷从他身上脱落，他如风一般向外冲去。
    几个侠客连忙追了出去。香琴也追了出去。及至追到外面，香琴才发现那个怪物是个马精，只见他在众侠客的围攻中，极速移动着身体，他的身体时而像人那样站直行走，时而又像马那样四蹄朝地，由于速度太快，空气中布满他的残影。突然，他用蹄子在这个身上按了一下，在那个身上按了一下，那几个侠客都先后中了招，吐血倒地。
    香琴看了大怒，挺剑冲了上去，她和父亲学了很久的“金字剑诀”，对家传武艺还是了解一些，此时匆忙上阵，她赶紧用剑划了个死字拍了上去，死字打在那马精身上，对他毫无作用，反而引起马精的注意，他向香琴扑了过来。
    香琴大惊，闪身躲过，急忙又写了个定字拍上去，可是定字打在马精身上只是让他动作慢了半拍，并没有起到别的作用。而马精已扑到香琴身前，把她扑倒在地，然后张开大嘴，一口咬在香琴脖子上，鲜血当即流了出来。
    当香琴和几位侠客和马精在外面搏斗的时候，柳顽想去帮忙，大呼“念善”“黑黑”“白白”，然而却没有一个回答他，原来几个孩子见有打斗，都跑到外面看热闹去了。柳顽担心香琴，像公鸡打鸣那样直着脖子大喊，才引来一个店小二，那个好心的店小二原本想把他引到后面，没想到他却执意想到外面，店小二见他执意要寻死，就把他带到门口，然后就向后跑去了。
    到了门口，柳顽先是听到一匹马巨大可怕的使命声，然后在这嘶鸣里听到了几个孩子的哭叫声和怒喊声。
    “香琴姐姐！香琴姐姐！”
    “滚开！死马！”
    几个孩子似乎在拿棍和那匹马搏斗。
    柳顽脸色变青，侧耳尖声道：“念善，香琴怎么了？”
    “爷爷！他把香琴姐姐变成马了。”
    “你们退下！”
    柳顽这样说道，牙关咬了咬，拉起了胡琴。琴声一出来，怒火和杀气就变成琴音弥漫在空气里，这种声音吸引了马精的注意，他向这边扑了过来，柳顽先是不动，及至马精扑动的风吹动柳顽灰白的发丝时，他的手才猛地一划，一道清澈琴气猛地飞出，撞在马精身上，立即把他打得粉碎，热烘烘的血肉飞在柳顽脸上以及周围的墙上。刚一击碎马精，柳顽就停下琴音，向前一边摸索，一边道：“香琴，香琴。”
    几个孩子把他引到香琴那里，他用手一摸，发现自己摸到的却是个马身。
    原来凡是被这马精所咬，就会变成他的同类。柳顽呼喊着香琴的名字，除了马鸣，又怎能得到回应，三个孩子在一边大哭起来。
    这时有阅历丰富的人过来告诉柳顽不要伤心，他说现在马精已死，就不能再操纵被他咬的人，香琴顶多在三日之内就能恢复真身。柳顽听了这些，心里才好受些，她让三个孩子把香琴引到了房间里。
    然而这个客栈的老板虽然知道马是香琴所变，让香琴住在房间里，别的客栈老板却不知道，当柳顽等人走到别处，再想把香琴带到房间时，客栈老板说什么也不愿意，所以香琴只能和马住一起。这几天，香琴可是受够了苦，她用尾巴紧紧贴住屁股，走到人多的地方她就屁股朝地，卧着不走了。
    几个孩子开始觉得香琴变成马这件事很好玩了，有时候他们给香琴喂草，有时候他们想爬到香琴身上去，有时候他们见香琴卧在地上，也和她躺在一起。总之他们总是避免给柳顽带路（柳顽需要人引路，现在他成了几个人当中的“领导”），想和香琴呆在一起。
    当然他们也有遭殃的时候，当有一次他们对香琴的马尾巴大感兴趣，去把它掀起时，两个孩子分别挨了香琴一蹄子，这两蹄子相当厉害，如果被踢的是普通孩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还好三天终于要过去了，香琴感到体内在发生变化，知道就要恢复人身了，这个时候她兴奋起来，似乎想在恢复人身前体验一下当马的快乐，因此当他们走到一片辽阔的草地时，香琴想草原飞奔过去，在那里鸣叫撒欢，那种快乐的劲头，让几个孩子都追赶不上。
    可是她的灾祸来了，也许是受到她的叫声吸引，突然从那边飞奔过来好多马屁，他们如狼似虎地向香琴奔来，香琴大呼着求救，可是她跑得离柳顽等人太远，柳顽等人根本来不及救她，她很快就被马群淹没了，众马对她又舔又拱，香琴这个时候真的感受到了世界末日，她剧烈地嘶鸣着，挣扎着，可能是这种惶急的心态加快了她体内的变化，她瞬间变成人体，纵身从马群中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