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明轩命人抬来了棺木,待七叔的尸首收敛后,在一旁问路鹏:“你细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我说来,那仙隐宫不过是二流小派,如何伤得七叔?”
路虎看着七叔的面庞一点点消失在棺盖下,只觉得恍如隔世,三天前还跟自己一起喝酒的老哥们,此刻竟然已经天人永隔。
师明轩亲自问起此事,路鹏提了提神,认真答来。
此次他们的任务,是安全守护将要出关的归元宫宫主巫南烟。
归元宫与仙隐宫本同属一派,但十年前,决裂后一分为二,彼此为了证明谁强谁弱,互相斗争不止,终于,将双方都斗得势微,内耗不止,都沦为了二流的修灵门派。
归元宫有一秘宝,天霄灵影石,可以大幅提高灵术修炼的速度,但其炼造过程十分复杂,炼造者还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巫南烟在闭关炼造天霄灵影石前,便料想到死对头仙隐宫必会来抢夺将要出世的异宝,于是提前找到了寒鸦门,希望能够在炼造的最后关头,守在旁侧。
天霄灵影石需以真冥之火不间断地烧五年,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重新调整火候,需要有人时时守在旁边,小心调整,方可无误。
更为要紧的是,在最后的关头,需要注入归元宫宫主的灵力,方能炼成,稍微出一点差错,炼造的人便会被天霄灵影石反噬,轻则灵力全失,重则丢了性命。
路虎等四人,提前了七天到达了位于伽蓝雪山之巅的归元宫,探得山巅周围有众多仙隐宫的人在埋伏,恐人手不足,难以对付仙隐宫,便禀明了门内之后,等到了玄息护使七叔前往支援。
三天前,七叔从寒鸦门出发,来到了伽蓝之巅,一把重影刀配着一身浑厚的青阳灵力,守在归元宫中,四周的仙隐宫之流便不敢造次,退去了不少。
大家都以为无事了,谁想知,归元宫巫宫主即将出关的夜里,原本退去的仙隐宫一拥而上,轻易地突破了归元宫的守护,闯入了正殿中。
归元宫中大多是女子,根本拦不住凶狠无比的仙隐宫众人。
七叔率先应战,拦住了如潮水般涌而来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跨过他身边一步,统统被拦在了他的刀前。
仙隐宫众人对天霄灵影石志在必得,若能得此神物,必能光复日益落寞的仙隐。
于是,其下大弟子庄奇水备好了一手阴招,他命人扮做路虎等人的模样,将七叔骗至了一个阴暗角落,趁其不备,用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腹部。
七叔是什么人,一眼便识穿了诡计,在匕首入腹一寸之时,便夺了下来,反杀来人。
庄奇水阴狠无比,早命人在匕首上涂上了一层剧毒无比的云丝蜈蚣体液,匕首仅仅入体一寸,七叔便中了这剧毒。
路鹏还记得,那时候的七叔,从阴影中走出,看了一眼从腹部流出的黑血,淡淡地笑了笑,而后一言不发,挥舞着那把陪伴了他四十余年的重影刀,冲进了仙隐宫来犯的人群中,斩杀了不少来犯之人,其余人皆四散而逃。
七叔最终倒地上,毒发而亡。
他最后的话是:“庄奇水害我,照顾好听云。”
归元宫宫主终于安全出关,天霄灵影石也成功炼成。
任务完成了,七叔却死了。
仙隐宫的人零散而逃,庄奇水也逃了,一时间,不见踪影。
路鹏只得告别了归元宫,先带着七叔的尸首回来安葬,再寻仙隐宫报仇。
师明轩听完叙述,心里已经暗暗做好决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先好好送走七叔,放心,此仇必叫他血债血偿。”
路鹏点点头,二人随着抬棺的队伍,一起踏上了寒鸦门的阶梯。
不知何时,丑脸阿平也来了,他站在寒鸦门的石碑前,望着走在队伍最前端的楚听云,眼中一片决然,转身骑上了一匹黑亮的马儿。
宽厚的身影,渐渐随着马蹄声远去。
恨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看懂了那个丑脸男子的眼神,那是复仇的决然。
恨风留了下来,她虽然与七叔不熟,但有过一杯酒的情谊,又与楚听云相识,便做了这个决定,晚两天再出发前往榆城也不迟。
灵堂之上挂满了白色的幔帐,七叔的棺椁放在正厅,棺头悬着一把黑色的短刀,那是他毕生所用的武器,陪着他走完了生命的尽头,今日,又陪着他与活着的人告别。
楚听云跪在堂前,身披白麻,额前系着一抹白条,垂着头,一言不发。
灵堂外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大都是寒鸦门之人,也有少部分是门外之人,都是七叔的朋友,一接到消息,便匆忙赶来了。
师明轩率着众人,朝着灵堂拜了三拜,而后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寒鸦门与仙隐宫座下庄奇水,结下不共戴天之仇,若有人能提其头来见,赏白银一千两。”
人群骚动起来,夺庄奇水人头之事,开始在门内传开了。
恨风在灵堂守了两天,这期间,楚听云滴米未进,连觉也不曾睡过,只是偶尔起身走走,又回到了灵堂中,跪在棺前,沉默不语。
恨风知道她难受,便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七叔若在,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一声冷笑传来,楚听云注视着棺头的黑刀,说道:“你懂什么,丧父之痛,你又如何知道。”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恨风的内心,丧父之痛,她岂会不懂。
“喂,你说话怎么这样,人家好心安慰你,连任务都延迟出发,为的是什么,就为听你这一句话?”
说话的是九峰,他手中拎着两壶酒,搭在左肩上,手里还拿着几个碗,打算来送送七叔,与他喝上几杯,没想到刚刚进入灵堂,便听到了刚才楚听云说的那句话。
恨风知道她现在心情不佳,知道刚刚说的是气话,便对着九峰摇了摇头,起身走了出去。
灵堂之外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议论之声纷纷不止,似乎是有什么人到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托着一条瘸腿,杵着拐杖,走入了人群,众人默默给这个人让开了一条道。
楚听云听到身后人群的异动,侧头看去,便看到了阿平。
阿平的性格喜怒无常,两天来不见人影,楚听云还以为他不愿过来,便也没有去找他。
此刻,他竟然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带血的木盒。
他是个哑巴,半边下巴带着刺目的伤口,看着格外渗人,除了楚听云之外,平日基本不与其他人来往,在寒鸦门内,也没有什么朋友。
大家都注视着他,偶有人低声议论几句,没有知道他今天会过来。
阿平走到了灵堂中,俯下身子,双手将木盒陈放在棺前的地面上,正要跪下时,却由于脚瘸了,站的不稳,差点倒下,幸好被九峰一把扶住,才缓缓跪正。
重重的磕头声响起,阿平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才停下来。
楚听云仿佛感应到什么,打开了放在地面上的木盒,只见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放于其中,不由得惊呼一声。
就连九峰看了后,也一口凉气。
灵堂之外有几个人跑了进来,跟随七叔一起出任务的路鹏就在其中,看了一眼人头后,立即认出了死者,惊讶地道:“这是仙隐宫那个庄奇水的人头!就是他害死了七叔!”
楚听云几天来忍住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宣泄着她内心压抑许久的悲伤。
阿平看着她,一脸疼惜,顿了顿,慢慢伸出手,用粗糙的手指拂去了她的泪水。
楚听云一把扑进了他的怀中,泪水不断,清晨的寒意让她瑟瑟发抖。
她的声音颤抖,前言不搭后语:“阿平,我好难过,我应该多陪陪他,我应该多陪陪他,他就这样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好后悔……好难过……我再也没有爹了……我爹死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阿平不会说话,只是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手掌缓缓抚过她的背脊,希望能够缓和她的情绪。
旁边的人都不忍再看,忍不住低下头去悄悄抹着眼泪。
恨风在堂外看着,不禁有些羡慕,能被人默默守护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该走了,榆城还有任务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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