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末世录

    
    虽然说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熟悉的那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剧变，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常识和常理都已经不是那么适用于当下的环境了，但是宋小成还是感觉曾一误的推断有些太突兀了。
    “怎么……单凭她两次梦游的时间，就认定这事儿跟……跟月亮有关？你不觉得这有些太牵强了吗？”
    “牵强？孩子，月亮是对地球影响最大的天体！”曾一误激动的说着，甚至顾不上管自己手中夹面包片里的鸡蛋黄正在流淌出来。
    宋小成邹着眉头，默默地承受着小老头接下来喋喋不休的嘲讽他缺乏起码的天文常识，说些什么浪费了他的大好天资什么的，只是用牙齿把一片煎的有些过火的培根从煎蛋和面包片中间抽出来吃掉而已。
    清早的亡者之城依旧忙忙碌碌，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匆匆忙忙，就跟平日里的上班早高峰没什么区别——如果非要说是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城市已经破烂不堪，而且街上的人也都是僵尸吧。
    当曾一误终于喘着气停下嘴来，不再继续数落宋小成的“愚昧且不开化的种种低级认知”的时候，宋小成已经细嚼慢咽的把自己的那一份早餐吃完了。
    “唔。所以，您对此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宋小成一边嘬着手指上的面包渣和油花，一边平静的问到。他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跟曾老先生过多计较，有很多人就是爱逞个嘴能，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是个坏人或者刻薄的人。某些程度上来说，宋小成自己也是这样的人。相比于这种微小的性格缺陷，他觉得曾老先生有更多值得他这样默默忍受的特点。
    “建议？我的建议就是，把脑子放灵光些，多读书！”
    “不是，我是说，对于林郁的事情，您有什么想法吗？”
    “噢，唔……”曾一误抿着嘴陷入了沉思，任由一小块稀淌的蛋黄粘在自己的卷翘的唇须上，“我不知道。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我能够看穿大多数人的心智之后。就像是……就像是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惧。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说着，小老头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的那份早餐，一脸衰相的叹着气：
    “唉，看来我也需要补一补我的天文课了。”
    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候，头顶突然响起了一个尖锐的电子播报音：
    “警报！侦测到入侵行为！将启动致死级防御系统！”
    宋小成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可是远处街道上的人群依旧平静而匆忙的经过着，丝毫没有纷乱的意思。
    “嘭——！”
    一声开炮声后，一发射弹打向了酒店门前院子的大门口的地面上。一片冰弹在坚硬的路面上炸出了一大片冰花，可是宋小成根本都没看清自动防御系统的攻击目标究竟是什么。
    “停火！喀秋莎，停火！”
    “行吧，老伙计，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电子播报音有生硬的语气说着。
    这时候，林郁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站在宋小成身边，慌张的问着发生了什么事。宋小成顾不上理她，只是探着身，在一片消散的寒气之中看到了一个身影。是一条小巴哥犬，正挺着一张囧脸直勾勾的盯着他。
    “卤煮？”
    刚一说出这句话，宋小成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两根铁钉插在了他的两个太阳穴上一样，顿时眼前一片漆黑，手脚不稳。
    “啊啊啊！！”
    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轰鸣着：
    “宋小成！！”
    “谁……呃啊！！是谁！！”宋小成嘶吼着。
    “宋小成！我的奴隶！！”一个声音低语着。
    “不！！你去死吧，他是我的！你休想找到我！！”另一个声音极度烦躁不安的怒吼着。
    宋小成的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他想大吼着让对方滚出来，张开嘴时却只能发出一阵痛苦的呐喊。头上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更糟糕的是，疼痛开始在他的身上蔓延开，肩膀，手臂，心脏，腹腔，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充斥着疼痛。
    “啊啊啊！”
    他仍然大叫着，想要抬起右手来，用伊格尼喷出火焰，可是刚一发力，右掌的掌心也开始剧烈的疼痛着，掌心集中的痛感简直要盖过头疼，就像是有一根铁钩，透过手背钩住了他的掌心，然后用力的向后拉。整个手掌就像是一块海绵一样，疼痛到扭曲，疼痛到压缩。
    这种感觉进一步又扩散到了整条手臂，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右臂似乎彻底不存在了，但是又似乎无穷无尽。似乎有一根管子，从自己手掌心的伊格尼一直链接到自己的脑子里，他的脑子在透过这根管子往外看，并且发出嘎嘎嘎的笑声。
    “啊~~~！”
    “我的奴隶……我的奴隶！打开它，打开它！”另一个声音低语着。
    一切视觉仍然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反而在宋小成的脑子里，似乎隐隐约约真的在透过手臂里的那个管子往外瞧。他隐约看到了酒店的大理石地板，还有一条扭动的狗尾巴，几双匆忙的脚……
    突然间，管子里的视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颗眼睛，用漩涡一样螺旋形的瞳孔凝视着他，似乎是在确认他的存在。没一会儿，螺旋形的瞳孔便挪开了，一根又细又长的章鱼触须从管子里伸了进来，在宋小成的右手手臂里来回搅和着，想要伸进他的脑子里。
    “不！滚出去！！”宋小成混乱的大喊着，用力甩动着自己的手臂。他感觉到似乎有口水的粘液从自己的嘴角流淌下来，一个似乎是小郁的声音尖叫着放开了他的右手，但是却立刻又被按住了。
    “小郁……小郁……！”
    章鱼的触须离他越来越近，马上就要钩到他的脑子时，突然烧起了一团翠绿色的火焰。
    “住手，畜生！他是我的！”
    章鱼触须痛苦的扭动着，发出滋滋的响声，却仍然想要硬挺着钩向宋小成的脑子。
    “宋小成！振作一点！！”
    宋小成感觉自己的脸上被人剧烈的抽了一个耳光，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说着。
    突然间，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所有疼痛都是假象，都是幻觉。又是那颗白象的脑袋，悬浮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挥舞着成千上万的触须，嘎嘎的大笑着，飞快的飘向了黑暗的远方，只留下一根仍然被翠绿火焰燃烧着的断须。
    一个细瘦高挑人影拎着一把长刀，突然落在了宋小成的面前，是阿绯。宋小成想要跟她打招呼，但是这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身体也一动不动。
    阿绯先是哼笑了一声，一脚踩灭了地上那半根仍然燃烧着的触须。接着又弯下腰，用筷子般细长的手指掐着他的下巴，把自己那平滑诡异的脸凑在宋小成的脸前左右观察了一番——虽然宋小成也搞不懂她究竟是在用什么东西观察。阿绯后退了一部，毫不犹豫的用手中的长刀对着宋小成就是一个斜斩，惊得他大喊一声……
    “不！！”
    宋小成惊叫着坐起身来，惊恐的想要让阿绯别着急动手，自己可能还能抢救一下，结果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额头上掉了下来……
    “哎哟，你醒啦！曾爷爷，他醒啦！！”
    林郁放下手机，又蹦又跳的大喊着。宋小成疑惑的打量着周围，发现自己仍然是在西部大酒店的大厅里，心智会的沙发里。自己刚才大概是昏迷了过去，还有人把一条冰冷的白毛巾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林郁似乎是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茶几上还站着小狗卤煮。
    曾一误从远处赶忙放下手里的工具，左臂的义肢也迅速变回了手臂的样子，快步走到了宋小成的身边，紧张的询问他感觉怎么样。僵尸女孩莉莉也跟在了曾老师的旁边，等着听他的吩咐。
    怪异极了……
    看来，迦尼萨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了，宋小成想到。幸亏有阿绯在不断的帮自己，她每次都是及时出现，赶走了迦尼萨……
    其实，已经不能说及时出现了。阿绯第一次救他的时候，迦尼萨差一点就掐死了他；第二次救他的时候，迦尼萨也已经把他攥在手心里了。如果说前两次还算是及时赶到的话，那么这一次，其实阿绯已经迟到了。
    要不是……要不是因为那一团翠绿色的火焰，恐怕迦尼萨就要得逞了。虽然宋小成并不知道如果真的被他的触须钩到了自己的脑子又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那会是谁呢？翠绿色的火焰……显然他是迦尼萨的敌人，可是却也并不能因此就判断他是自己的盟友。
    “怎么样？宋小成，你现在感觉如何？”
    莉莉在旁边用手背摸了摸宋小成的面颊，又用一些手电筒之类的工具照射检测了一番，便轻声咔哒咔哒的对着曾老师低语了几句。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曾一误挥了挥手，莉莉便走开了。
    宋小成深呼吸了一番，感觉自己其实毫无任何异样，只是有些昏昏沉沉的。
    “我……刚才怎么了？”
    “你突然在门口晕倒了，就像是抽羊角风似的。”林郁轻声说着，声音中透着一点担忧。
    抽羊角风似的。宋小成沮丧的想，那场景一定会很好看。但愿这地方的门口没有监控录像。
    “我还好，没什么问题。可能只是有点困了吧。”宋小成说着，希望曾一误和林郁不要过于关注自己的问题，毕竟他还是不太希望把其他人也牵扯进迦尼萨这件事当中，“卤煮呢？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了。”
    “我在这儿。”卤煮说着，艰难的用小短腿爬上了沙发，站在宋小成旁边，“你真的没事儿了吗？”
    “没事儿。”宋小成肯定的说，“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你啊。”
    “你来找我？怎么了？”
    “桓少让我来找你，说有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情。”
    桓凌宇说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情。上一次桓凌宇说有很要紧的事情的时候，是他在他家的壁橱深处发现了一袋不知何年何月的牡蛎干，让宋小成过去吃他做的牡蛎干炖鸡。再上一次桓凌宇这样说，是他约了一个漂亮妹子吃饭，要让宋小成过去当僚机；再再上一次，是桓凌宇自己打游戏被随机队友坑的连掉三段，让宋小成赶紧上线开黑。所以，当桓凌宇“说有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情”的时候，宋小成就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宋小成叹了口气，用食指和拇指揉搓着自己的眼睛。
    “很要紧很要紧是吧？嗯？行吧，所以他让你来找我？”
    “是的！宋小成，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情！”卤煮一脸紧迫的说，“桓少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去！”
    “老兄，你看。”宋小成摊了摊手，思考着怎么打发这条小狗，“我在这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对不对？我答应了人家，要在这儿多住几天。”
    “啊，不用了。宋小成，你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请自便吧。”曾一误礼貌的说了一句，便离开了沙发区，回到了工作台前。
    “是啊是啊！就是……你看，我还得陪我女朋友。她现在哪儿也不想去。”
    “宋小成！”卤煮带着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往他旁边凑了几步，“是真的很要紧、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情！”
    宋小成愣了一下，又闭上了双眼。
    “小成，既然那么要紧的话，你就跟卤煮去一趟吧。我没关系的。”林郁温柔的说道，“而且，你不是之前就想要去找桓凌宇吗？”
    宋小成叹了口气。是啊，但是现在的问题并不是去不去找桓凌宇，而是怎么才能避免他的那个“很要紧很要紧”的麻烦情况。
    “好吧……”宋小成无奈的说，“我跟你去一趟。但是能不能明天早上再说？我毕竟是刚刚昏迷了一场，让我先好好睡一觉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