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末世录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轻语着，宋小成此时却完全顾不上理会自己脑子里的什么奇怪想法。浑身没一件衣物蔽体倒是小事，此时两侧肩骨上的两个血洞仍像是没关严的水龙头一样，往外淌着鲜血。
    忍受着肩膀的疼痛，他用力抬起胳膊，用四个指节叩了几下四周的墙壁，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咚咚声，听起来并不像是木质，而更像是螃蟹或是乌龟的外壳。
    倒不如说更像是虫壳
    随着一阵晃动，宋小成一时失去平衡，躺倒在地，索性便不再爬起来，而是转过身趴在了盒子的底部。一开始剧烈的晃动逐渐变成了有节奏的颠簸，角落处也逐渐传来一些叮呤咣啷的敲击声，有一些湿乎乎东西蹭到了宋小成的脚丫子，似乎是脏抹布之类的。
    棒极了。宋小成心想，自己原本是个手握冰与火之力的都市魔王，怎么就信了桓凌宇的邪，被传送进了这个虫子统治地球的次元？看看自己现在，浑身赤裸，后背上一定满是血污，像个垃圾一样被扔在虫子的后备箱里。
    等自己回去了之后，一定要把桓凌宇塞进后备箱里，让他也分享一下自己此时的愉快体验！
    宋小成闭上眼睛趴在虫壳盒子的底部，用脸贴着底面，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可是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却又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些东西。
    一幕幕的场景开始在他的眼前飘过——
    漫天的甲虫，承载着大大小小的各种虫人，在充满昆虫风格的繁华都市的空中整齐而规律的穿行着。建筑的材质看上去跟前一晚那间小屋里的家具和墙壁很是类似，外立面也都多富有弯角和尖刺。
    视角突然一缩放，宋小成看到，蟋蟀人阿瑟也骑在自那条比小汽车还大的天牛甲虫背上，双腿的钩刺牢牢勾住甲虫的胸甲。那只满背天星的天牛在密密麻麻的漫天飞虫当中，稳妥的顺着一条肉眼无法看到的由虫信息素划成的航线飞行着。阿瑟的心里则还在对刚才那场意犹未尽的争吵回味无穷，沉浸在自己夺门而去的帅气姿势当中。
    看到这一幕，宋小成感觉心中很是气恼。要不是因为自己现在右手当中的伊格尼被留在了自己的次元，他非得要给这只蛐蛐儿一点好看！
    正在蟋蟀人阿瑟骑在自己的，另一只驾驶着一头长戟大兜虫的螳螂人却的却突然从天牛甲虫的面前呼啸而过。天牛虽然慌乱之中在空中闪身躲避过了这次危险的交错，却也险些把阿瑟从自己背上晃了下去。
    “我**你**，会不会开甲虫啊？有钱了不起啊？走你**的信息素啊！！”阿瑟扭过身去大骂道，螳螂人和长戟大兜虫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宋小成猛的睁开眼，刚才那一阵剧烈的晃动和箱子空间里东倒西歪的零碎杂物可以证明，自己看到的那个交通冲突的场景应该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看来，桓凌宇的传送术的确是发挥了效用了，毫无疑问，这是一片被虫子统治的次元。
    消化了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那片都市，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想要在脑海中探知更多的信息——
    虫人的世界比他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在桓凌宇送他前来的时候，宋小成想象当中“充满虫子的次元”，应该是像《星河战队》或是《盲人争霸》里的虫族那样：充满原始的血肉和荒诞的残杀，所有生物个体都被纯粹的本能所支配……
    但是眼下看来，盒子外边的那坐被昆虫类人形生物所主宰的世界，似乎跟他自己原本的地球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庸碌的上班族和忙碌的内心，华美雄伟的商务区和密如蜂窝的居住区，推着煎饼果子车的小贩和用手脚清扫街道的苦工，鎏金展柜后的柜员挺着身子，百尺高堂前的保安器宇轩昂……除了四处行走的都是些人型昆虫或者说昆虫人之外，简直看不出这里跟地球有什么太大区别。
    对了，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宋小成的意识四处飘荡，自由的打量着这个虫人的世界：建筑和工具的外形颇具昆虫审美特色，看上去就像是被放大了的昆虫个体；而无论是建筑的材质还是工具、器具的材质，似乎都是同一种的材料，即看上去像是昆虫残骸一般的坚壳。
    “那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几丁质。”9-980U在意识网络中提醒着宋小成，“你所在世界的科技与魔法十分多样，你们充分的应用了各种材料和能量技术，可是昆虫人的社会却几乎是完全建立在生物科技之上的。”
    几丁质，那也就是虫壳了，这点小知识宋小成还是有的，看来他之前的感觉并没有错。昆虫和虾蟹之类的节肢动物，外骨骼都是一种独特的物质，人类将这种物质统称为几丁质。
    “有意思。”宋小成趴在一片漆黑的箱底，脑海中的意识却在出神的凝望着这个由昆虫们建造的神奇次元，“啊？等一下……你说，我们世界的魔法？”
    “看呐，虫人们不像你们，懂得利用自然的力量。但是他们对生物科技的应用却远远超过了你们人类，”意识网络中的声音好像丝毫没有理会宋小成的质疑，“你们人类用钢铁和染料制造载具，虫人们则用各种甲虫来代步；你们人类用金属和砂石为自己建造居所，巨甲虫们则在几丁工厂中贡献着更加坚硬和致密的几丁质，为虫人社会制造了他们所需要的一切。”
    “哈？？”宋小成微微一惊，“这……建造这些楼房的几丁质，都是活生生的虫子壳吗？”
    脑海中的画面一转，宋小成的视界便来到了一间工厂车间当中。这环境有一些眼熟，仔细看去，原来就是昨天晚上在阿瑟的脑海里所看到的那座车间。
    车间的流水线上，将数十厘米厚、两三米见方、仍能看出虫形的几丁质原材重新塑形成平展的板材，又在下一道流水线上切去边角，裁成规则的方形，就像是一块块水泥预制板。接着精修、打磨、抛光、清洗……几道流水线后，一块边角平滑规则、质感醇厚低沉的矩形几丁质板材便和其他板材堆积在了一起，微微反射着炫光又微微透亮的板材就像是一块深沉高档的抛光大理石砖一般，真说得上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宋小成的视界又接着一转，便来到了上一个车间的前端流水线。几十只腹部肥大到畸形的巨型甲虫整齐的排成一排，每一只都像是一台小型坦克。安装着几丁质压缩圆锯的机械臂，迅速而灵敏的从甲虫们的背上切下他们坚硬的鞘翅，放在流水线上，光秃秃的甲虫们则被滚动送往别处。整个切割过程不过十来秒的时间，上一批甲虫刚刚被送走，下一批的新鲜甲虫便又送了上来。
    视界又顺着流水线往前走了几个车间，这次是一间巨大的养殖场。大大小小的甲虫在拥挤的空间中从大到小的排列着，细长的机械臂通过管道向甲虫们灌食着淡黄色的营养浆。从最初的一颗鸡蛋大小淡白色卵囊，到巨大的像公交车一样的蛴螬，再到成虫阶段，甲虫们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建立在生物科技之上？这就是所谓的生物科技？”
    虽然并非自己的族类，但是宋小成却还是感觉有些不舒服。饲养自己的同类，再收货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来作为材料，把他们的肢体铺成整座城市的地砖。虽然之前见识过的那座虫人城市的确足够华丽壮观，但是一想到那间几丁工厂，宋小成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苟同这种做法。
    “改造，催化，收集，加工。昆虫人的生物科技登峰造极。”意识网络的声音冷冰冰的诉说着。
    “登峰造极？嗯？我看只不过是对生命的奴役与残杀！那些被切去了甲壳的甲虫，他们最后会怎么样？做成罐头吗？”宋小成有些愤愤地想着。
    “当然不会了。他们的肢体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壳质的前翅是用途极广的泛用材料；膜质的后翅又是极好的透明材料，类似你们人类的玻璃；他们的六只脚和粗壮的头角也会被切割采集，作为小型材料。至于圆滚滚的身子，有的被送回保育车间，灌食再生营养浆，重新长出被切掉的部分，继续贡献材料，直到死去；或是送往繁殖车间，繁殖新的后代。”
    被出生，被灌食，被生长，被采集……无限的生产，无限的轮回。宋小成不禁感慨，这些昆虫的确是会做买卖。
    “这就是伟大的昆虫人文明。宋小成，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真他**恶心。把自己的同类踩在在无尽的奴役之中，如此泯灭人性的采集着他们的身体……你居然还称赞他们为‘伟大’？依我看，虫子就是虫子，怎么舔着脸称得上是‘人’！”
    “恶心？泯灭人性？哈哈，人类啊。”意识网络中的那个声音轻轻一笑，“如果你这样想，那你真应该看看这个。”
    脑海中的视界又一翻转，宋小成又回到了雄伟广阔的虫人城市之中。飘荡在半空中，绕过了一座一直遮蔽着视线的棕红色高楼和另一座泛着红绿金属光泽的建筑之后，一座更加高大、更加壮美的大厦呈现在了眼前。
    这座高楼如同是神迹一般，如同是獠牙般的圆锥形，矗立在虫人的城市当中。建筑底部的广场和树木在相比之下只是不起眼的细线和斑点，其他的高楼大厦在它的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堆不起眼的陪衬。而除去无与伦比的体型和规模，这座伟大高楼最与众不同之处便是那洁白的外观。
    “那是蜂族中心商务大厦。”冷冰冰的声音介绍道，“它的建筑材质同样是几丁质建材板。骄傲的蜂族商人为了彰显他们早已抛弃了那引以为耻的传统蜡质建材，也更是为了凸显出他们族群在城市当中首屈一指的富豪地位，所以他们的商务总部建筑自然而然的便选用了一种更加珍贵、更加特殊的建筑材料来做建筑外立面。”
    说到这里，似乎是故意卖了个关子，9-980U的声音意味深长的顿了一下。
    那种材质被切割成硬币大小的方块贴片，一片一片的在建筑立面上天衣无缝的拼合着。亮丽洁白的色泽，在夏日下泛着典雅的光芒。
    宋小成心中似乎隐隐有了一个答案。趴在阿瑟漆黑的后备箱底，脑海中通过意识网络凝视着那座看似无比波澜壮阔的高楼，他不禁有些胆寒。
    “是……是什么材料？”
    那颗绿色小圆球的意识在宋小成的意识面前轻蔑的一笑，得意的说出了宋小成最不愿听到的那个答案。
    “是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