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冬日,到了正午时分依旧阳光耀目。
在徐府的后门,一辆乌棚马车悄然驶出,沿着不大宽敞的小巷急速行驶。轿帘飞扬,隐约能看到马车里坐着一个人,但车速极快,因而道路两边并不能看见车内的人脸。
车马渐渐驶入宽敞的青石路,这是通往齐宫的一条必经之路,每当清晨上早朝,在这条路上随处可见那些疾步而走的京官和车轮滚滚的马车。
这会儿是正午,这条路上并没太多的行人,马车在青石路上飞跑了一阵,随即又转入一条狭窄的小巷。不久,又从巷道口驶出。
靠近宫墙,车速也渐渐慢下来,马儿身上的肌肉紧绷着,步伐到不显沉重。
马车在宫门附近停下来,一个穿丫鬟服色的女人跳下车,疾步走到宫门口。未几,又见一小宫女走出来迎接。徐玉静也下了马车,跟随小宫女往宫里走。
穿着丫鬟服色的女人一直低着头,款款跟在后面,脚步无声,仿佛是一个影子。
终于,徐玉静和身边的丫鬟可以单独待在兰台宫的花厅里待茶,她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好险,好险,她想起刚才小宫女回头看她时的场景,她还心有余悸,幸亏对方没有怀疑。
在花厅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宸妃来见她。几日不见,宸妃的气色已经比那日她来拜见时要好的多了,刘二月默默跟在宸妃的身边,面色有些凝重。
徐玉静抿着嘴唇,望望刘二月的神色,她忽的有些紧张,一双手不知不觉就扶住的座椅的扶手。
“臣女玉静,给宸妃娘娘请安。”徐玉静望着沈韵真缓缓坐了下去,才想起下跪请安。
沈韵真凝了她一阵,目光就慢慢的转向站在徐玉静身后的那个丫鬟身上。
四目相对,沈韵真勾一勾唇角,指着她:“这张面孔倒是熟络啊?”
徐玉静回头望了一眼,又伏身下来:“回宸妃娘娘,臣女路遇吕国……”
沈韵真微微一抬手,示意徐玉静不要继续说下去。徐玉静抿着嘴唇,又不知所措的把头缓缓低下。
“嘉惠公主这样乔庄而来,究竟所谓何事呢?”她问。
未及吕国公主说话,徐玉静又抢先道:“公主是为了大齐与吕国的和平而来,臣女以为此事利国利民,所以冒死引公主入宫见宸妃娘娘。”
“放肆!”刘二月低低的呵斥一声:“二小姐可知道私引外人入宫犯了宫中大忌?”
“臣女知晓,”徐玉静抬起头,正视着沈韵真:“可臣女以为,宸妃娘娘深明大义,必然愿为两国和平不计小节。”
沈韵真凝着徐玉静,凝着她那张略显青涩的年轻面孔。稚气未脱的脸孔又透着一种莫名的坚决。沈韵真垂下眼睑,对刘二月道:“二小姐糊涂了,你叫人去通知徐夫人进宫,把二小姐带回去。”
“宸妃娘娘!”玉静叫嚷着,跪着向前挪动几步:“臣女没有糊涂,臣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这件事,臣女也同家母商榷过了,她也是同意的。”
刘二月凝眉道:“二小姐,宸妃娘娘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就不要小孩子脾气了。”
“娘娘,臣女这样做是为了两国的和平,您想一想,一场战争打下去,究竟要有多少牺牲,多少流血?他们可都是大齐的子民啊!”
沈韵真淡然望着她,又望望玉静身后的吕国公主,良久,沈韵真才开言问道:“嘉惠公主废了这么大的力气进宫,难道一句话都不想说吗?”
吕国公主微微一笑:“正如二小姐说的那样,本公主这样做是为了两国的和平。如果宸妃娘娘愿意听我说几句……”
“本宫并不想听,”沈韵真莞尔望着她:“本宫倒是觉得,公主应该听本宫说几句话。”
吕国公主欣然望着她:“洗耳恭听。”
沈韵真淡然哼了一声,又对徐玉静说道:“二小姐,你先出去。”
徐玉静不知所措,又见沈韵真态度坚决,并没有半点儿可以商量的余地,她也只得抿抿嘴唇,乖乖的退出花厅。
花厅中只剩下沈韵真刘二月和这位吕国公主,窗明几净,一只博山炉正幽幽的吐着香烟。
沈韵真*的拨弄着才刚用凤仙花染就的指甲,一面对她说:“这场戏,演过头了吧?”
吕国公主心中咯噔一声,她没想到沈韵真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她一时猜不到沈韵真要说些什么,但她又觉得心虚。
她悄然望望沈韵真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明亮清澈的眸子,说是目光如炬也不为过。
对方仿佛洞察一切,那双炯炯的眸子仿佛要把她看穿。吕国公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但她却是本能办的做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她怔怔望着对方,问道:“宸妃娘娘在说什么?”
她是明显的气短,这一点就连刘二月也能察觉得到。
沈韵真淡然看了她一眼,悠悠说道:“徐将军是我大齐辅国功臣之一,世人皆知这位徐家的二小姐是入宫为妃的极佳人选,而且这位小姐来自民间,并不懂得政治也不太会耍手腕,所以你选择利用这样一个人,实在是一个非常聪明的选择。”
“利用”两个字一刹那刺痛了她的心,她的心又狂跳起来。
毫无疑问,沈韵真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她的神经,但她也不是个初出茅庐的不经世事的小孩子,这样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还不至于把她吓倒。
“哦,是么?”吕国公主漠然望着沈韵真:“我与徐小姐一门心思为了大齐和吕国的和平筹划,难道宸妃娘娘认为这是一种利用?这未免太过狭隘了吧?”
“狭隘不狭隘,只有公主心里清楚。”沈韵真的目光渐渐凝聚,锐利的刺向吕国公主:“如果公主真的有心促成和谈,从一开始,就不该做那样卑劣不堪的事情。现在你又把二小姐牵扯进来,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和平,其实你这样做只是为了挑拨我皇上和徐将军的关系。我说的对吗?”
吕国公主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她瞪视着眼前这个明艳的女人。
难怪,难怪那个人一直在提醒她提防宸妃,她果然聪明绝顶。
但她不能承认她输了,在政治的较量当中,每一个人都是带着面具做戏的优伶,在落幕之前,哪怕再艰难她也要毅然决然的演到底。
良久,她哈哈大笑:“宸妃娘娘可真是一个编故事的天才,这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手段真是令人惊叹。难怪您能坐上宸妃的宝座呢。”
刘二月听见她这样说,顿时有些恼火,还未等她出言斥责,沈韵真便一抬手将她拦住了。
“我看,公主非但不想促成和平,反而是想要造成两国混战的局面呢。”沈韵真淡淡的说。
“哦?”吕国公主面上忽然饶有兴味的望着沈韵真:“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两股目光交织在一起,似一种无形的较量,不知道谁输谁赢,但从气势上来看,吕国公主是丝毫不肯示弱的。
沈韵真并不想同她解释,对方显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韵真凝着吕国公主,又道:“公主究竟给玉静喝了什么迷魂汤?她竟要如此积极的为你说话?难道公主抓住了徐家的什么把柄吗?”
吕国公主冷然一笑,反问道:“徐家能有什么把柄?”
刘二月皱皱眉,这位“吕国公主”的反应倒是很快,她凝重的望向沈韵真,却见沈韵真宛然摇摇头:“公主到底攥住了什么把柄,待到三堂会审,大刑加身的时候,公主自然会如实告之。”
吕国公主的脸色倏忽一变,忽的站起身,厉色瞪着沈韵真:“我是堂堂的吕国公主,你竟敢擅自对我动刑?”
沈韵真也站起来,冷然道:“若真是吕国公主,本宫自然不敢,可你若不是呢?”
吕国公主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暗淡的如石灰扑面,她怔怔望了沈韵真许久,才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韵真笃定的望着她:“本宫就是质疑你的身份。”
“哈哈,”吕国公主干笑了一声,又狡黠的望着她:“真是可笑,堂堂吕国公主也会有假吗?”
沈韵真亦狡黠的望着她:“吕国虽然民风开放,但还不至于不知礼仪羞耻。或许吕国公主会女扮男装充当使臣,但还不至于恬不知耻到主动宽衣解带投怀送抱的程度。”
“是吗?宸妃就这样肯定是本公主投怀送抱,而不是你们大齐皇帝贪图美色?”吕国公主的神情渐渐变得傲慢,又有几分风化女子的骄矜。
刘二月扁扁嘴,差点儿笑出声。
美色?大齐后妃不少,从前的淑妃到如今的沈韵真,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美人无数,个个明艳照人,哪一个不比她漂亮得多了?
沈韵真凝眉瞥了刘二月一眼,又对吕国公主道:“吕国皇室礼教森严,极为注重女子的仪态。每一位公主从记事起就有专人教授仪态,无一日荒废懈怠。这样教出来的女子都极为端庄大气,喜怒不形于色。绝不会有你这样含胸驼背,大步流星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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