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回到碧玉阁,刘嬷嬷端了一盅燕窝上来,“夫人趁热将燕窝喝了吧。”许氏不断的用勺子搅动着盅里燕窝,有些心思不定的样子。
“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刘嬷嬷有些诧异道。
只听见“”一声脆响,许氏把勺子扔在盅里将燕窝递给刘嬷嬷,“你喝了吧。”刘嬷嬷有些不明所以,听得许氏继续道:“我方才去看苏瑢,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对我不甚亲近。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刘嬷嬷思虑了一会,低声道:“如果是为着这个,夫人大可放心,安平郡主去的时候她才是个五岁的奶娃娃,再说了当年这件事情的人都被咱们远远的打发走了,她一个十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见许氏还是有些面色不豫,安慰道:“可能三姑娘是为着前几日跟妍姐儿闹别扭的事加上又被侯爷责罚心里有些疙瘩罢了,夫人哄一哄也就好了,她向来跟夫人最亲近,为着夫人不喜欢连外祖家都去得甚少,夫人放心吧。”
许氏听完刘嬷嬷的话面色稍霁,哼道:“我倒是不怕她一个小孩子,就是担心当年的事情她如果知道了嚷嚷出去,难免被老太太和侯爷疑心,到时候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都白费了,你明日去嘱咐莲芯,盯紧蒹葭院的一举一动,看她最近还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刘嬷嬷点点头退了出去。
苏瑢因着重生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索性就早早起身,掀开帐子唤道:“绿枝,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姑娘不再躺会儿了么?”绿枝打起帐子对苏瑢道。
苏瑢摇摇头,“梳洗吧,身子见好了就早些去寿年堂去向祖母请安。”
苏瑢去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中有些苍白的脸,因着未休息好眼中略带些血丝,嘱咐秦桑道:“梳个简单点的发髻,中规中矩就好。”秦桑低头应是。
莲芯拿着一套茜红色湘绣蝴蝶纹的衣裙过来,“姑娘今日穿这套去请安吧,颜色喜庆,老太太看了一定欢喜。”
苏瑢定定的看着莲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的莲芯有些发慌低下头去,这套茜红色的衣裙是讨喜,可是却不适合大病初愈的人穿,显着脸色都蜡黄又怎么会讨喜。
“去换成那套浅杏色的来,我不喜招摇。”苏瑢淡淡道。
莲芯虽有些不甘心,还是低头应是,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听苏瑢道:“你虽是母亲身边的人,然初来乍到并不知道我的喜好,多跟绿枝几个学着些总是没错的。”莲芯心里有些不服气,想着一定要压过绿枝她们。
莲芯给苏瑢系着大氅上的带子,苏瑢突然道:“绿枝和李嬷嬷跟我去给祖母请安,莲芯你和秦桑就留下来看着屋子罢。”苏瑢见莲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眼珠子不安分的转了转,嘴角闪过一丝讽刺。
出了蒹葭院后,见李嬷嬷和绿枝有些不解,却又不问的模样有些好笑,“想说什么就说吧。”
绿枝疑惑道:“姑娘明知道莲芯是夫人安插过来的眼线,为何不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反而放任她留在院儿里。”
苏瑢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一丝冷冽的笑,“知道她不安好心,自然要给她足够的机会不是么。”
苏瑢到寿年堂的时候见含烟正在喂廊上的鹦鹉,许是这只鹦鹉刚学会说话见到人来便迫不及待的喊道:“吉祥!姑娘吉祥!”
逗得苏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含烟回头见是苏瑢,福身道:“三姑娘怎么今日这么早,身子可是大好了?老太太刚起身还念叨姑娘呢。”
苏瑢笑道:“劳含烟姐姐进去通禀一声。”
苏瑢听见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估摸着是祖母刚起身,含烟掀开厚重的帘子朝苏瑢笑道:“三姑娘怎么不进来等,冻坏了您老太太该心疼了。”
苏瑢刚跨进门槛就听老太太笑道:“你这小蹄子越发的调皮,竟连我也敢编排起来,看我不让刘妈妈教训你。”
含烟听雪几个扶着老太太坐在正屋里的黄花梨嵌楠木染象牙山水图的坐踏上,苏瑢抬眼望去,苏老太太满头华发,算上前世,已是有近十年未见,一时间鼻头有些发酸,苏瑢想起前世未嫁时,苏老太太最是疼她,在一众孙女中最是偏疼失去生母的自己和弟弟。
苏老太太对苏瑢极好,哪怕是她为了李书海迷了心智,也不曾真的责怪过她,出嫁前还将自己的体己偷偷塞给她,嫁人后也常派人去探望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孙女。
苏老太太的娘家是江南王氏,书香门第,世代簪缨,虽然苏老太太年纪大了,但是周身的气度确是经年沉淀下来的贵气和智慧,依稀可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儿。
绿枝替苏瑢解下大氅,苏瑢跪在踏前,俯首叩头,哽咽道:“不孝孙女给祖母请安,孙女有错请祖母责罚……”
苏老太太觉得有些奇怪,不禁又有些诧异,苏瑢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个孙女脾气从小就硬气的紧,更别说伏低做小了。
苏老太太见苏瑢如此做派,心里气已然消了大半,确还是有意让苏瑢长个教训,冷着脸道“认错,你且说来你错在何处?”
苏瑢有些哽咽道:“孙女不该与二姐姐起争执,甚至错手伤了二姐姐,不悌姊妹为一错。不该罔顾闺训女戒,因一个外人伤及姐妹之情为一错。对不起祖母父亲多年辛苦抚养,任性不懂事为一错。阿瑢知错,请祖母责罚。”
苏老太太听完有些怔愣,没想到苏瑢病了一场竟然长大了许多,从她刚才认错的态度来说已经甚好,知道所犯何错,也不辩解半句推卸责任,面上神色缓和了许多,“起来吧,既然知错我罚你,你可心服口服?”
苏瑢起身福了福,“请祖母责罚,孙女服。”
苏老太太看着站在底下的苏瑢,身着杏色八宝襟窄腰宽袖罗裙,梳着寻常的垂云髻,只簪着几个花样略素的绞丝银簪子,因为还在病中,更衬的风流绰约别有自己的一番贵气,这才是世家贵女该有的样子。
苏老太太暗自点头,接过听雪奉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半响后缓缓道:“那我就罚你回去抄写闺训五十遍,不写完不许出门,然后去向你二姐姐斟茶认错,你可愿意?”
苏瑢低头道:“孙女愿意。”
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几位夫人携小姐们来向苏老太太请安。
请安落座以后,苏瑢端着一碗茶走到苏妍跟前,躬身福道:“阿瑢前几日伤了二姐,愧疚难安,阿瑢知错,今日当着祖母母亲和几位婶娘的面给二姐赔罪,二姐看在祖母的份上就原谅我罢。”说罢双手将茶碗举过头顶,躬身奉茶给苏妍。
苏瑢这一举动让屋里的人都有些呆住了,在他们印象里苏瑢从来都是肆意飞扬似乎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更遑论斟茶认错了。
苏妍僵了僵,她知道那天明明是自己看见父亲来了故意摔下台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苏瑢突然转了性子,如果苏瑢在老太太跟前辩解跟自己再起争执,正好顺势再演一出苦肉计让父亲狠罚苏瑢,从而让老太太也对她失望。
但是苏瑢斟茶认错,这出乎苏妍的意料之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直到许氏咳嗽了一声才回过神儿来。
苏妍连忙扶起苏瑢,笑道:“三妹妹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原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就当得起妹妹斟茶认错了。”
苏老太太向苏妍招手示意她过来,拉着苏妍坐到身边,“她给你赔礼你只管受着,我已经罚她抄闺训五十遍,写不完不许出门,以后她若是有什么再让你受委屈的地方,只管来找我,看我罚她。”
“听雪,去将我新得的镂空凤穿牡丹的步摇拿来。”苏老太太吩咐道。
苏老太太把步摇插在苏妍的发髻上,“这支步摇我戴着太新鲜了,你这个年纪戴着正是好看的时候,也衬你的肤色。”
苏妍看着屋里的姐妹眼中都闪过嫉妒之色,略有些得意,福身欢喜道:“多谢祖母,祖母这里宝贝多,妍儿以后一定多赖着祖母。”
苏老太太亲昵的点了点苏妍的鼻子笑道:“你这个鬼机灵。”搂着苏妍笑闹了一通。苏妍被苏老太太搂在怀里,心里却不大爽快,苏瑢看起来是在受罚,实际上是苏老太太在偏帮苏瑢,苏妍也明白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了。
顽笑过后,许氏向老太太说道:“昨儿齐王府遣人送了帖子来,说是要办一场赏花宴,请老太太和太太姑娘们出席呢。”
苏瑢听到赏花宴,攥紧了拳头,呼吸急促起来,前世就是因为这个赏花宴才认识了李书海!
苏老太太点点头,“既如此,你就准备着吧。阿瑢,你要快些养好身子好去见你外祖母。”
苏老太太喊了几声阿瑢,见她怔怔的才回过神来,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瑢脸色有些苍白,笑道道:“想来是病初愈,有些累,祖母我没事。”
苏老太太留了苏瑢苏妍用早膳,打发了其余几房回去,许氏起身伺候苏老太太用膳,听见苏老太太道:“你也坐下吧,阿瑢病了一场也懂事了许多,你以后也能省些心,调理好身子好为苏家开枝散叶。”
许氏握紧了手里的筷子,脸色白了白,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母亲说的我都记下了。”
许氏嫁过来,因为曾经小产过只得苏妍一女,没有儿子傍身总觉着腰杆子挺不起来,私下医问药但是始终没什么起色,苏老太太无意间戳中了许氏的软肋,直到走出了寿年堂许氏还是恹恹的。
苏瑢回到蒹葭院,秦桑悄悄过来低声道:“姑娘走后,奴婢留意到莲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悄悄去角门那里见了夫人身边的刘嬷嬷。”
苏瑢点点头:“好生看着她,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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