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有各位娇娘照料,自然是无碍。
季梧桐被安排在旁的一间屋子里,好酒好菜一并送上的同时,那位名为春琴的娘子还送来不少好药。
从太阳高照,到日暮十分,季梧桐终于是等到了天色擦黑。
悄悄掩上门,偷摸往院外摸去。
双手刚刚搭在那大门门栓上,砰砰的敲门声吓了季梧桐一个激灵。
一只干瘦的手将季梧桐拽进了门前的花丛中,往后院走去。
想也不用想,就凭周围这酒气便知道,拽自己的人肯定是陈浅墨。
“季梧桐是吧?白天喝多了。多有得罪!”
陈浅墨洗了一把脸,目光不在那般呆滞,看样子是酒醒了。
“陈掌事,我就不多打扰了。此地离千野山不远了。”
坐在一旁的季梧桐吸了吸鼻子,就连这间屋子也是浓重的酒气。
屋子里的红木柜子上,放的都是些十分贵重精致的酒器。
陈浅墨还没站起身来,洗完了脸也没有擦,而是捧起脸盆中的水抿了一口。
“刚才敲门的就是天网院的人,你前脚出去,后脚就下狱。”
陈浅墨砸吧砸吧嘴,起身从围帘后抱出一坛酒。
一壶殷红,两盏墨青。陈浅墨给季梧桐也倒了一杯。
季梧桐的手放在自己挎包里,紧紧的握着那玉牌。
只差临门一脚,却被人堵在院里。
“你手里?”
陈浅墨酒过三巡,歪爬在桌上,说话间又有些醉意。
“红鸢师傅留下的玉牌。”
季梧桐说着将挎包里的手拿了出来。
琼浆下坠,陈浅墨的手僵在半空中,已有些醉意的陈浅墨瞬间清醒了不少。
“万朗城的那只猪和锦山城那穷鬼没告诉这玉牌是何用?”
陈浅墨消瘦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拉的很长。
季梧桐将玉牌握在手心里。无独有偶,但凡是无问楼的人,只要是看见这玉牌,都是面露惊慌。
“你得亏是将这玉牌拿了出来…”
陈浅墨额上渗出一层冷汗,桌上的酒瞬间没有将才香醇。
季梧桐天性愚笨是真的,但也不是什么傻子。
“陈掌事刚才叫我来此处,应该不是救我吧?”
季梧桐轻轻笑了两声,这酒色之徒的算盘打的可不比张善友差。
“倘若我刚才出门被天网院的人堵在门口,无问楼便有私藏之罪。你叫我来这里,不过是想让我换条路逃。即便事发,逃脱之罪也是落在我身上。最终犯罪又惹人的不是观海城的苏家,也不是观海城的无问楼,只是我。”
季梧桐说话间将自己的挎包整理好,端端正正的坐在陈浅墨对面。
“你这番话说的,倒不像看起来不像那么痴傻。”
陈浅墨叹了一口气,此时天网院的人就在正厅,等着他交人呢。
“我不知道这玉牌到底多大的能耐,但当时万朗城的张掌事见了这玉牌,无问楼仙差皆来。”
季梧桐并没有着急将玉牌收回去,晶莹剔透的光落在陈浅墨眼前。
“我不想拖累您陈掌事半分,但我若是真在观海城出些什么事,您怕是也不好向交代红鸢楼主交代。”
季梧桐说着拿起酒壶,为陈浅墨倒了一杯。
“打算的不错。不仅为自己打算,还能为我这个酒胚子打算。”
陈浅墨咧嘴一笑,看玉牌被放进挎包,才安然的坐了下来。
“张掌事教的好。”
季梧桐深知自己的伤势,即便是自己逃出了城,也不可能逃得过天网院的纠缠。
陈浅墨一杯又一杯的美酒下肚,最后直接抓起酒壶往嘴里灌。
终于脸上浮起两团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恍惚时开口道:
“那老秀才教你些什么?”
“平日多学书上理,遇事只行己身道。”
季梧桐拍了拍自己的挎包,里面还装着两本书。
“你倒也没有浪费楼主一片良苦用心。”
陈浅墨抱起酒坛猛灌了几口。
“那我也得教你点东西。嘿嘿…哈哈哈…”
陈浅墨抱着酒坛开始疯笑,跌跌撞撞的一把拉开门往正厅走去。
天网院的大弟子石鹏宇此时双拳紧握,带着两位师弟坐在正厅中。
这两日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就差有人上门为自己送上一顶帽子。
这番窝囊气,何人能受?
“鹏宇…宇啊…想你!宇!”
撒酒疯的陈浅墨左摇右晃跑进正厅,左手提着酒坛,右手抱住石鹏宇使劲晃。
“陈掌事…今日来有两事。先问公事?还是先聊私事?”
石鹏宇重重一推,将陈浅墨搡翻在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宇,我的好大…儿…好大人。我们俩……我俩还说什么公私。”
坐在地上的陈浅墨死死抱住石鹏宇的腿,怎么也不愿意撒开。
“那就先说公事。”
石鹏宇挣了好半天,也不见陈浅墨撒手,索性一脚将其踹到一边。
八位小妾就在一旁站着,看自家夫君被如此作践正要发作,季梧桐抬脚走了进来。
“私进观海城,无文书、记录、通告。该当何罪?”
石鹏宇一眼便确定了季梧桐的身份。
“鞭三十,押五日。”
季梧桐脱口而出,这些法令在学堂时都学过。
“好!你既已认罪,公事稍后便可执行,我们再讲讲私事!你与我未婚妻苏韵雪,是怎么回事?”
石鹏宇法鞭赫然出现在手中,这样的软鞭季梧桐熟悉的很。
第一次起杀心,便是面对法鞭。
“她只是救我一命。”
季梧桐一字一句,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答案不会让石鹏宇满意。
“只是救你一命?
”石鹏宇眼看就要抬起法鞭,可这大厅内的仙力却突然暴增。
季梧桐眼拙。转头看向那八位娇娘,才发现她们皆是仙差级别。
“作甚!作甚?一个个的败家娘们,扶我起来!”
躺在一片片酥软中的陈浅墨终于开口说话了,将几位不懂事的妾室一通怒骂。
“鹏宇…这…就是个乡下小孩,韵雪好心搭救了一把,你喝一杯,消消气。”
陈浅墨身子微微一倾,就要往石鹏宇怀里倒。
石鹏宇躲的及时,陈浅墨再次摔在地上,哀嚎不断。
石鹏宇实在是恼火陈浅墨这般的泼皮流氓模样,却又没有丝毫办法。
“好,你有伤在身,私事先放一放。执公事吧!”
石鹏宇说罢,身后两位天网院的弟子就要上前。
别看是个醉汉,陈浅墨的力气可一点不小,将两位天网院的弟子死死拦住,还凑到了是石鹏宇的耳边。
“不可!宇啊!万万不可。从犯是鞭三十。主犯可是鞭八十!韵雪!苏韵雪那细皮嫩肉的,不然…不然我替她挨了。”
陈浅墨拦腰抱住石鹏宇,听上去像是在苦苦哀求。
石鹏宇听到主犯二字,心中瞬间一沉。这醉汉原来在这等着呢。
公事没办成,私事没了结。石鹏宇此时更是恼怒不堪。
“陈掌事这是要硬保一手。是吧?”
石鹏宇强压心中怒火,低头看向跪在自己身前撒泼的陈浅墨。
“宇!你!你怎的这样说我!不如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我出五十袋粮!再加三百斤猪肉!一百坛酒!近来咱们天网院的仙人们抵御妖兽水鬼辛苦,就当是犒劳大家。”
陈浅墨捏起石鹏宇的袍边,有模有样的擦着泪水。
眼看恨不得就要站起身,捧起石鹏宇的脸说上一句大人辛苦了。
“记得登记在册。”
石鹏宇怎么也是天网院的大弟子,不是见好不收的人。
无问楼本就是云州的纳粮大户,公事自然可以用交公粮抵消,但也紧紧能抵消的是公事。
“私事如何?”
石鹏宇抬头望向季梧桐。
此问一出,陈浅墨那股子撒泼的劲又来了,说什么都要让季梧桐作揖赔罪,这才能让石大人消消气。
嗜酒之人,无所谓面子。撒泼打滚,弯腰赔罪是常有的事。
但季梧桐的腰板怎么也弯不下去,陈浅墨一时也没了办法。
“不如你打我一顿,也当是解气了。”
季梧桐被陈浅墨拽了半天缓缓开口。
“打你一顿?城里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我在这里打你一顿算什么?”
石鹏宇仰着头,他并不觉得这是季梧桐在服软。
“那你在街上打我一顿。”
季梧桐只能看到石鹏宇的下巴尖。
“乡村野货!我观海城乃法理之地,怎可当街打人?”
石鹏宇轻哼一声,终于用斜眼瞟了一眼季梧桐。
“那你想如何?”
季梧桐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将这件事了结。
倘若今日这事在野外,季梧桐已经拉弓搭箭。
这偌大的观海城,号称法理之地,可此时的季梧桐却无处说理。
这般的无奈,不怪任何人,只怪季梧桐的弱小与好欺。
“明日随我上仙奴台,输了也算是便宜你。雪儿救你一命,你也应当一辈子为我和雪儿当牛做马。”
石鹏宇为自己想出的这个法子频频点头而笑,这样自己丢掉的面子才足矣找的回来。
“鹏宇!我的大人,是不是有些过了。他…他就是命贱,让苏韵雪救了一回。”
陈浅墨两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
“陈掌事,一个小仙士,对你们无问楼也无大用。何必?何必?”
石鹏宇轻轻拍了拍陈浅墨的肩膀,心满意足的往门外走去。
临走时还不忘告诉季梧桐一声,倘若私逃,可是重罪。
站在原地的陈浅墨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往嘴里灌了几口。
看着石鹏宇的背影陈浅墨打了个酒嗝,手中多了一把折纸扇,想了许久,陈浅墨终归没有动手。
收起折扇,陈浅墨将两位美妾搂进怀里。忽然疯笑一阵后,两眼变得更加迷离恍惚起来。
“撒泼不成,那便耍赖吧。”
陈浅墨嘿嘿一笑,转头便开始对自己的八位美妾吩咐起来。
今夜一定不能让石鹏宇睡踏实咯,去找几只水鬼闹一闹。
这还不算完。下黑药、作弊统统都给安排上。
一套安排吩咐下来,陈浅墨连下药时机和水鬼作乱的时辰和地点都规划详细。
这哪里是个醉汉,分明是装醉。
“陈掌事,背地里下黑手…不太好吧?”
季梧桐在一旁听着陈浅墨的安排,只能用阴险狡诈形容。
“到底是你喝高了还是我喝高了?实力不行且局势不利,不耍流氓耍什么?耍威风啊?”
陈浅墨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壶,连舌头也捋不直的他狠狠瞪了一眼季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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