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铮找寻着残留在地上的丝丝痕迹,他清秀的面目变得极为难看,鼻孔喷着粗气,随风飘舞的发梢此时犹如暴怒的野兽般张牙舞爪。
就算是倾尽大江大河之水,此刻也浇不灭步铮心头的怒火。自己明明是在仗义行善,可为何换来的竟是欺骗?什么时候行善也成了一种谬行,这不符合他心中的道。在他的认知中恶人就应该受到惩罚,正义必然得到伸张。
有悖常理的事情,他决意探究到底,更何况自己的行李还在那帮人手里。
劫匪走的很是匆忙,虽然处理了沿途的痕迹,但细看之下依旧能发现一条通往深山密林的路线。尤其是那个被自己打伤的劫匪,每隔几步就能发现他身上滴落下的血渍。
顺着血迹一直走,不知不觉,步铮已经走进山脉深处。举头望去,视野所见四面八方皆是山峦叠嶂,青翠的树冠一层又一层掩天蔽日,阳光透出树叶间的缝隙洒下万道光束,步铮踏着地上的光斑,一步一步不辨方位走向云岭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脚下逃跑痕迹突然断绝的时候,一道瘦弱的身影出现在步铮眼前。他仔细的打量了这个佯装被抢劫的男子,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个人的年岁并不大,像是个少年,不过脸上却透着一股超出他这个年龄的成熟。
“为什么不跑了?”步铮脸上阴沉似水,两道斜指向天的利眉似在述说他此刻的愤怒。
“柱子哥的血止不住的流,我知道你肯定会找来。”
步铮轻笑一声说道:“所以你打算给他们断后?你认为自己能做到吗?”
少年神色有些黯然,他咬着牙说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想从这里过去,就必须踏过我的尸体。”
“为什么要骗我?”
“我们知道打不过你,只能骗你。”少年回答的很光棍。
步铮无言以对,他换了个问法说:“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什么要打劫我?”
少年突然瞪大了眼睛,冲着步铮大吼道:“你是坏人,外面来的都是坏人。”
“混账!”少年的胡言乱语让步铮听的火起,他怒喝一声,身影瞬动,一把掐住了少年的脖子。外面来的就是坏人,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被捏住脖颈的少年脸憋的通红,他四肢挣扎着捶打步铮。就在此时,修行人敏锐的感知力让他觉得身后有危险逼近。另一只手凝结真气回身向后拍出的同时,目光瞥见来者竟是一个五六岁稚童,她手持一把短刃,闭着眼睛,满脸倔强的冲自己捅来。
步铮吓得急忙收手,自己这一掌下去可能会要了这孩子的命。
孩子手中的短刃刺穿了步铮的衣衫,浸出一团鲜红的血色。感觉自己扎到东西的孩子缓缓睁开水汪汪的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步铮不停往外渗着血的伤口,然后抬起头见步铮满脸凶相,睁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孩子小嘴一瘪,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步铮气的都想要骂娘了,心想:被捅出血的是我,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个什么劲啊!搞得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他放开手中的少年,将短刃拔出来,还好小丫头手劲不大,加上自己有真气护体,只是刺破了点皮外伤,并不严重。
脱离步铮魔爪的少年抱起大哭的小丫头背对着步铮安慰道:“霞儿乖,霞儿不哭,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里有坏人你知不知道,很危险的。”
小丫头哭的撕心裂肺的,口齿不清的说:“柱子哥哥说你在和坏人打架,我怕你打不过坏人,被坏人欺负,霞儿想帮你。”
少年帮小姑娘擦去眼泪,心疼的拍拍她的后背说:“没事了,没事了,坏人打不过哥哥的,哥哥这就把坏人打跑,霞儿不哭。”少年将小丫头死死地抱在怀里,生怕步铮这个坏人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步铮忍不住了,自己怎么就是坏人了?本来骑着马、哼着歌,心情愉快、没招谁没惹谁的赶着路。突然蹦出来几个小王八蛋把自己一顿耍,还抢了自己的马匹行李。自己不过是来找回自己的东西,结果现在搞得好像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欺负了他们一样。
他一脚踹翻少年,大叫道:“够了!现在是我的东西被你们骗走了,我被捅了一刀,我呲呲的直冒血,你们还一口一个坏人的污蔑我,你们欺人太甚了。”
步铮满脸委屈,要不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他他妈也想哭了,太欺负人了。
或许是小姑娘的哭声太大,一会的功夫四周围上来许多人。这些人看起来面色憔悴,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个是完好的,蓬头垢面凄惨的如同乞丐。他们全都满怀敌意的看着步铮,每个人的眼睛里仿佛都写着两个字,左边是“坏”,右边是“人”。
就在步铮忍不无可忍的时候,一名顶着一头凌乱白发的佝偻老人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身子单薄,步履蹒跚,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走到步铮面前,浑浊的眼珠子仔细瞅了一眼步铮衣衫胸口上的道印花纹说道:“是玄道纹,小老儿年轻时外出游历见过这种道纹,公子是太玄门的弟子,太玄门声名在外,门下弟子皆以除暴安良为己任,断不会欺负我们这些山沟里的泥腿子,今日之事定有误会,公子请到家中饮一杯清水详叙如何。”
......
一个矮小的山洞便是这群人的栖身之所,无门扉遮风挡雨,无床榻安寝暖身,一摞干草铺在地上,几颗野果赖以果腹,残破的连野兽巢穴都不如。
老人用竹筒倒了一杯清水,放在步铮面前的石台上。他坐在步铮的对面,厚重的眼皮低垂,显得很是疲累。他口中念叨着“乡野贱民,家中贫寒,怠慢贵客了,请公子莫要责怪。”
步铮端起竹筒喝了口水,水质清冽可口,应是山中泉水。他问道:“老人家,你们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老人心中的痛处。他长叹了一口气,面有悲色,脸上的皱纹似乎垂的更深了。
“我们原本是祖居在这落日山脉中的山民,数百年来一直过着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直到前些日子,突然来了一伙人让我们交出族中的宝物,天呐!我们一群穷山民能有什么宝贝。
他们翻遍村子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就认为是我们藏了起来。于是他们就开始杀人,逼迫我们交出宝藏。我那大儿子只是上前跟他们争论了几句,就被为首的歹人一刀砍掉了头颅啊!”
说到至痛之处,老人忍不住眼泪不停的往下流,他声音呜咽,悲痛欲绝。听着老人的述说,一个交织着血与火的夜晚呈现在步铮眼前。
寻宝者为得宝物下落,以人命做为威胁。每过半个时辰交不出宝物就杀掉一个人。为求活路的烈旸族人向这群恶徒发起了反击,只可惜实力的悬殊,让这场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原本拥有上百人的兴盛村落一夜之间被人从世间抹去。只余下十几个老弱妇孺遁入深山,逃过此劫。
步铮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手中竹杯中水面荡起层层波澜,似在述说他此时心中翻涌的滔天巨浪。
“山中野兽凶猛,我们这些老弱残废没本事寻找食物。小猴儿是为了给我们找一口吃食,才到山路上去行骗抢人财货。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老人手颤抖着拭去眼泪,语气诚恳的向步铮道歉。他招了招手,那个名为小猴儿的少年牵着步铮的青马走了过来。
少年把缰绳丢给步铮,看都没看他一眼,扭头就走。
“站住!”步铮起身走到小猴儿面前指了指马背,意思是那上面的行李怎么不见了。
老人用手中拐杖戳着地面,严厉的喝道:“小猴儿,把东西还给人家。”
衣衫破旧的少年猛地抬起头,两眼盈满了泪水,指着步铮吼道:“他打伤了柱子哥,柱子哥伤的很重,说不定会死的,那些东西是柱子哥用命换来的,不能还给他。而且我们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吃了,这样下去大家都会饿死的。”
老人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看向步铮,作为行凶者的步铮只得尴尬的摸摸鼻子。
去看过柱子的情况后,步铮以真气缓和了他的伤势。站在山洞口,步铮看着这十几个命运悲惨的可怜人,他们中间多数都是妇人,男子除了老族长外就只剩几个半大的孩子。
长久的饥饿让他们面色蜡黄,破烂的衣衫遮不住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聚拢在一起好似一群被恶狼包围,极度惊恐的羊群。当天色黑暗,看这群无家可归的人围在一起抱团取暖的凄凉模样,步铮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为他们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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