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透明的天空,云与风缠绕,金色阳光缓缓投入地面,沐浴其间的枝叶摇曳起舞,山花遍开的季节,空气中都氤氲着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杨延昭跳下马,目光眺向不远处的那抹娇俏容光,山花百草掩映着她的身形,一袭素色长裙在花丛中铺开,微风拂动着玉色发钗,拂起如瀑长发,她与自然,仿佛融成了一幅画。
柴熙云落落背影,足让杨延昭动容,痴痴立住步未曾开口,月余的相思,竟然有了“近乡情更怯”的感怀,他归京路上没有见她,进宫请赏亦没有见她,不在南清宫,不在皇宫,那么,她只能在此,京郊别院,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大概是感应到身后有人,柴熙云微微回眸,正接上杨延昭期许的目光,那个少年,惯穿一件素罗袍,站在阳下,衣袂蹁跹,神采奕奕,好生潇洒。
柴熙云大概也愣了一下,急忙撑起身子,提着裙角奔过来,她想他了,真的想了。
杨延昭急走几步,舒开臂,将美人娇躯接个满怀,手上用力,将她抱离地面,转了几个回旋,柴熙云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腾在空中,不禁本能地轻呼出声,“六郎”。
笑声满谷,山花烂漫,不及玉人成双,但觉清风过耳,徐徐怡人……
杨延昭将她放稳,轻舒口气,“怎么又轻了些,定是没按时用膳,青璇她们也不知道提醒着你,日后不许如此,可别依着性子胡闹。”
“青璇日日都会催我的,我最近胃口还不错,不过是有时担心你,便不想着吃东西了,即使知道你骁勇,也知道此局安排缜密,我仍日日悬着心,那毕竟是战场,真刀真枪搏命的地方,我是要吃斋念佛给你祈祷的。”柴熙云回应着,语气中仍留着几分担忧。
杨延昭抬手抚抚她的秀发,顿觉有她的记挂甚是欣慰,遂玩笑道“你放心,崇安山的方丈给我看过相,说我命长得很,没那么容易死的。”
“呸呸呸”柴熙云连啐几声,轻声埋怨道“久历战场的人说话如此没忌讳,岂有人把死啊活的天天挂嘴边的。”
杨延昭笑笑,手上用力轻轻将她往怀前带了一下,“有你挂着我,我哪敢不惜命啊!”
“我说过,你要护我,就要先护好你自己。”柴熙云理着他的衣襟,乍然忆起一事,遂正言问道“今日皇叔让你求,为什么不替自己求,反要冒风险提和亲的事,得罪官家呢!”
杨延昭闻言一愣,反问道“你今日不是待在别院吗?我刚同官家说的,你如何知道的?”
柴熙云轻呼口气,“宫中最不缺传话的,有些人既然想让我知道,自然会想方设法。”
杨延昭自度有理,便回应道“同昌公主毕竟帮我杨家解决了麻烦,我也确实答应了要帮她,实在不想欠着她的情。”
“所以你明知官家不会答应,还是要说。”
“对”杨延昭点点头,“这句话我若不说,是我不思报恩,我说了,官家准或不准,我与陈王兄妹都两清了。”
柴熙云宛然一笑,“说得是,我这位五王兄和同昌御妹的人情,一般人可承不起。”
“是啊”杨延昭点点头,“若非有此事,凭我此次之功,定然第一个先向官家求了你,这倒好,得罪了官家,得罪了符国舅,得亏你体谅我,不然还要得罪你。”
“嘻嘻”柴熙云忍俊不禁,抬手轻拍拍他的脸,柔声哄道“我不怨你就是。”
杨延昭顺势握住她的手,眉间缓缓一蹙,“不过这样也好,因为还有一件事,有必要和你说明白。”
何事?自然是六郎那桩被搁置已久的亲事。
当日听杨业提及,原是昔年在河东时,酒宴前的一桩戏言,当时杨业与王怀交好,二人酒醉起意,提出结亲,竟然糊里糊涂地换了六郎与那王家小姐的庚帖,虽无摆席宴请,但庚帖一换,便也算定礼,那时六郎与那位小姐尚年幼,两家都没在乎,此后不久,王氏家变,王夫人携子女匆忙逃出,此后便迷了音信。
此事原是杨业醉后误定,知晓者不过杨业夫妇,还有年纪稍长的大郎二郎,因着与王家失了联系,便也未把此事挂心,杨业原本想着,等两年,那王家小姐若来,六郎与她倘或有意,或可成亲,若无意另寻亲事也可,奈何六郎年及弱冠,仍不见王家踪迹,杨业便渐渐应允媒人给六郎说亲,偏偏六郎心性高傲,又得郡主青睐,二人情意渐深,竟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杨业担忧日后生出麻烦,才不得不将这桩往事和盘托出。
杨延昭明白父亲的忧虑,寻常人家遇到这事不过是多陪些笑脸,说几句软话遮掩过去,牵扯到帝王家,若不说清道明,可就是欺君了。
“何事?”柴熙云抬眸问道。
杨延昭犹豫了片刻,方应道“我幼年时父亲给我定过一桩娃娃亲。”
“娃娃亲”柴熙云愣了一瞬,凝眉注视着他,杨延昭忙解释道“你先别急听我说,这婚事本就定的荒唐,加之王家当年家变,音信皆无,死生未卜,我父母更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连我都是近日才得知自己还有这么一桩娃娃亲,不过难为就难为在,我们两个换了庚帖,再不重视这也算成礼,我还是要……”
“我只问你,你可在乎?”柴熙云截住他的话反问道。
杨延昭忙摊摊手,应道“我当然不在乎,素未谋面的女子,平白多出的婚事,我岂会在乎。”
“好,你不在乎,我就不在乎。”柴熙云笑吟吟地回应道,杨延昭倒没料到她如此痛快,反问道“你不介意嘛!”
“既然多年都无音信,何必介意。”
“可是若有一日她找来了呢!”杨延昭继续问,复又补充道“我当然不会娶她,我只怕有这婚事在前,委屈了你。”
“你心里奉我为唯一,我便是唯一,没有什么委屈之说。”柴熙云迎着他的眸,抬手揽住他的脖颈,又叮嘱道“此事我知道便好,姨娘、舅父、王兄他们这些人,一定要守口如瓶,他们太在乎我,思虑地自然就多,怕会有所芥蒂,生出许多麻烦,日后若事发,自有我担待。”
语毕,柴熙云眉头一挑,眉眼便笑起了好看的弧度,秋波含情,肤色晶莹,秀美绝伦,六郎一时觉不出是什么滋味,准备了千言万语的解释都比不得她一句不介意,只觉得她千般好万般好,自己何其有幸,能得到她的钟情。
一时又是感动,目光流转骤然落在那两瓣珠色薄唇上,便毫无顾忌地吻了下去,有胭脂的味道,甜甜的。
有点儿凉…柴熙云一下子愣住了,眸光中闪出惊愕,他在做什么,吻,吻自己。
意识登然清醒,恍然将他推离,这一下力道倒大,生把六郎推了个踉跄。
她是有些恼了,颊上一时涨得发红,杨延昭觉出她神情不对,慌得松了手,不禁后悔自己做事鲁莽,从前他告诉自己克制克制,定要发乎情,止乎礼,今日怎么就……
“云儿,我…”
杨延昭支支吾吾解释着,柴熙云连连后退了两步,神情中显然有些慌,跺着脚责怨道“杨延昭,你,你愈发放肆了。”
“我,真,真不是有意。”杨延昭面带为难,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柴熙云轻啐了声,便转身跑离此地。
“云儿,云儿”杨延昭忙喊着追上前,他有心追,柴熙云岂能躲得过,没跑几步便被他截在了前,“我这不是一时情切。”
“你没规矩”柴熙云秀眉紧蹙,朱唇嘟起,一脸气鼓鼓地模样,可爱又有趣儿,六郎不禁又来了兴致,嬉笑道“咱们都谈婚论嫁了,还如此介意嘛!”
“那也不行”柴熙云气得跺脚,一时又要逃离,杨延昭忙将她箍在怀前,柔声道“你重礼数,我都知道,是我一时忘我,冒犯了你,日后我都依你的,都依你。”
“你是个没规矩的,我才不信你。”柴熙云躲开他饱含深情的目光,扯出身子,转步刚走,只听杨延昭喊道“柴熙云。”
柴-熙-云。
他叫的,柴熙云真真儿是愣住了步,回身送上一个不可思议的神情,杨延昭却是收了玩笑模样,满脸恭肃,不容置喙地说道“我求你件事。”
“何,何事?”柴熙云似是被他如此严肃的模样唬愣了,语气不觉软了几分。
“官家说了,既然我还没有想好求什么,就先不求,等我有所求再去见他,现在我想好了,我要求你,你允不允。”
求亲!
柴熙云正愣着没答话,只听远远传来一声嗤笑,接着是男儿带着几分调笑的声音“快应下啊!”
柴熙云没料到身后有人,被这骤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颤,杨延昭忙移步上前,二人寻声望去,只见眼前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眉眼深邃,腰间别着短刀,手上戴着扳指,一袭玄色衣衫,周身寒气逼人。
道是谁,原是韩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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