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好好再爱你一次

第六十四章 身体的复活

    
    那天晚上张海飞想对她示好。他正在读一本最新的科学与宗教方面的书。他有那么点半真半假的宗教信仰,就和大多数中国人一般。
    他惯于拿一本书做引子开始同黄思瑶的谈话,反正他们之间是要谈话的,几乎像进行化学配方一样,脑子里要调配谈话的成分。
    “顺便问问,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说着他伸手去拿那本书,“如果我们以前多进化几代,你就用不着跑出去让雨水冷却你炽热的肉体了。哦,在这里!‘宇宙向我们展示两个方面:一方面它在物质上耗损着,另一方面它在精神上上升着。’”
    黄思瑶倾听着,希望听到更多,但张海飞却在等待。她惊讶地看着他,说:“如果说它在精神上上升着,那它遗留在根部的是什么呢?”
    “嗨!”他说,“他没别的意思。上升就是与耗损相反的意思,我想。”
    “也就是说,在精神上空了?”
    “不是。严肃地说,不开玩笑,你认为这话有道理吗?”
    她又看看他,说:“肉体上耗损吗?可我看你却胖起来了嘛,我自己也没有耗损。你认为太阳比以前变小了吗?我觉得没有。而且我认为,亚当给夏娃吃的那个苹果,如果是真的话,并不见得比我们家的红苹果大。你认为呢?”
    “还是听作者怎么说吧,‘它就这样缓慢地走过,其缓慢程度是无法用我们的时间刻度来衡量的,走向新的创造条件,我们所知的物质世界在它里面表现为一波涟漪。’””
    她听着他的话,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心头涌上一连串想说但又说不出口的话。
    她只是说:“多么愚昧的瞎话!似乎那小小的,傲慢的理智能知道发生得那么慢的事情!这话只能说明他是地球上一个肉阳痿的废物,所以他想让整个宇宙成为一个物质上的废物。真是个自以为是的人!”
    张海飞有点噎住了。他说道:“不过,你听着!别打搅这个伟人的庄重文字!‘今日世界的秩序来自于某种无法想象的过去,而且会在某个难以想象的未来找到自己的坟墓。保留下来的是消耗不尽的抽象形式王国,是其自身的生灵所不断更新的创造力,还有上帝,所有形耗不尽的抽象形式王国,是其自身的生灵所不断更新的创造力,还有上帝,所有形式的秩序都依赖其智慧。’”
    张海飞道:“你看,他是这样做的结论。”
    黄思瑶不屑地听着他念这段话。
    “这个人的精神算是空了,”她说,“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呀!完全听不懂!这个是个什么哲学家?说的什么胡话?难以想象,坟墓中的各式秩序、抽象形式王国、不断更新的创造力,还有与秩序形式混作一团的上帝,怎么这么愚蠢!哦,我的头要裂了!”
    “我得说,这话是有点含混不清,也就是所谓空话连篇吧,”张海飞说,“可我还是觉得他说的那个宇宙在物质上耗损但精神上上升是有道理的。”
    “是吗?那就让它上升吧,但是要让我这身体安全地、踏实地留在地上。”
    “你喜欢你的身体吗?”他问。
    “我爱它!”说这话时她脑子里响起的是那句话: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屁股!
    “这倒奇怪了,因为肉身无疑是个累赘。我觉得女人是无法在精神生活中找到至高无上的乐趣的。”
    “至高无上的乐趣?”说着她抬头看看他,“难道那种愚蠢的观念就是至高无上的精神生活的乐趣吗?不,谢谢你了,给我肉体。我相信,当肉体真正觉醒时,肉体的生命比精神的生命要真实得多。可是不少人,就像你那人人皆知的风力机一样,他们的精神不过是依附在死尸上罢了。”
    他不解地看着她。一个自我解放的女性。
    “肉体的生命,”他说,“不过是动物的生命。”
    “那也比职业死尸的生命要好。可这不是真的!人的肉体才刚刚获得真正的生命呢!古希腊人的肉体刚发出一星可爱的火花,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就把这火花给熄灭了,基督干脆就把它彻底消灭了。而在中国呢,孔夫子说,‘食色性也’,那个叫朱熹的所谓哲学家把它浇灭了!但现在不同,完全不同了。肉体真正复苏了,真正从坟墓里站了起来,它会在可爱的宇宙中成为再可爱不过的生命,那就是人的肉体。”黄思瑶的哲学修养也不低,也许这就是有些男人迷恋她,无法自拔的原因吧。
    “亲爱的,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你在引导着人的肉体!不错,你要去度假了。不过请不要忘乎所以。相信我,不管老天爷是什么样,这个老天爷都在渐渐地把内脏和消化系统从人的体内剔除出去,从而演化出更高级、更精神化的人类。”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张海飞?此时此刻我感到,无论有个什么样的上帝或者老天爷,这个上帝都终于在我体内你称之为内脏的东西里面觉醒了,就像黎明,并在那里幸福地激荡着涟漪。当我跟你感觉正好相反的时候,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总是你们男人在制定规则,说女人应该怎么怎么!够了!”
    “哦,说得对!那么是什么引起了你身体里如此非凡的变化呢?是因为浑身赤裸着跑出去淋雨,装疯卖傻才变成这样,还是想追求刺激,或者是因为要去新加坡,迫不及待了?”
    “这些原因都有!你以为我为了走而激动可怕吗?”她问。
    “露骨地表现就可怕。”
    “那我就掩饰起来好了。”黄思瑶侧过脸去。
    “哦,不必麻烦!你已经差不多把这种激动表现给我了,我几乎感到是我要走。”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去呢?”
    “我们已经谈过这个问题了。其实我想你最大的激动就在于能暂时离开这一切,没有什么比对一切说再见的那一刻更令人激动了!可每个分别都意味着在别处和别人相见,而每一个相见都意味着一种新的束缚。”
    “我是不会自找新的束缚的。”
    “别说大话,神在听着呢。”他说。
    她立即说:“不!我才不说大话呢。”
    但她还是感到激动,因为能离开了,能感到原来的束缚被斩断了。她禁不住要激动。
    张海飞睡不着,就和博太赌了一宿,直到她困得坚持不住才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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