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行

第17章 五味杂陈

    
    周初跌跌撞撞走到了白水湖边,将衣裳脱下,跳到湖水里将身体清洗干净,然后再穿上衣裳朝村子走回去。
    周初不想让村民们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痕,正好到村子的时候天已经昏暗无光,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此时的村子已不似之前那般冷清萧索,街道上人来人往多了些生气。
    周初顺着村子最外面的小路快步朝着家中走去,正走着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听到了几个村民边走边说话的声音。
    “大爷您赶紧去给看看,俺们家大壮中午出门的时候还好好地,去了山上一趟回来便疯疯癫癫,现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嘴里还冒着白沫,您说不会有什么意外吧,俺们就这一个儿子……”说话的是大壮的爹,声音非常焦急,带着哭腔。
    “大壮他爹你想不要着急,我去看看情况再说,既然还能从山上走回家中应该要不了性命……”
    …………
    周初心中明白大壮是被那条巨蟒吓得丢了魂,他一闪身藏在一堵矮墙的阴暗处,只见大壮的爹在前面引路,周大爷背着药箱,两人快步往村子北头大壮家走去,两人神色皆十分焦急,周初一直等他们两人走远才走出来继续往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屋子里冷冷亲情,周初也不点灯,倒头就在床上和衣躺下。
    不多一时,天便完全黑了下来,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周初又渴又饿肚子咕咕乱叫但是又不想劳神去弄,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轻轻地脚步声,周初转头透过窗户斜眼一看是莹儿独自一人挑着灯笼走了进来。
    见到莹儿,周初不免又为下午的事情自责起来,不知道如何跟她说话,便继续躺着佯装睡觉。
    莹儿推开屋门走进来,提着灯笼往床上一照见他躺着,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睡着,便什么话也不说先去将油灯点亮。
    灯光温暖了屋子,莹儿坐在板凳上继续沉默着,过了一会,周初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翻身从床上下来,走到莹儿身边坐下。
    “对不起,我中午的时候不该发脾气的,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周初声音很小,小的几乎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他故意将头低下来,不想让莹儿看到他脸上的伤痕。
    “周初,我知道你在为爷爷去世的事情伤心所以我和远道哥哥都没有怪你,我们是担心你,我知道我们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我们只希望你能坚强起来,大家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便也只能坦然面对不是吗?你想想,爷爷在天上看着你,他也一定希望将来有出息,他那样疼爱你,你不能让他失望……”莹儿柔声关心道,每一句都像是春风一般温暖着周初的冰凉的心房。
    周初听了这番话十分动情,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莹儿一眼,昏黄的灯火照在她身上,更衬托出她的那种柔美与善良,只觉得她真美啊,美的让周初都忘掉了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痛。
    下午的时候他经历了一场生死,现在却又坐在这里被莹儿如此关心着,真是世事难料,又想到下午时候自己心中的那些顿悟,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以后一定努力不让爷爷……失望……”
    周初本想说爷爷和你但是没有把那个你字说出口。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多了,但我知道真的想从悲伤中走出来还需要些时间,你现在一定饿了吧,爷爷下午做了红烧鱼,专门给你留在锅里还热着呢,别说这些了,开心一点,走,赶紧去吃饭……”
    “我不饿,你先回去吧,谢谢你。”周初并非不饿,而是不想让莹儿和周大爷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痕。
    莹儿刚要起身,立刻一眼看到了他衣服上的血渍,再仔细一看,见他脸上很多瘀伤,赶紧走上前查看,见他的眼角肿的馒头一般,又心疼又生气,忙问道:“怎么弄的?”
    周初知道说出来她一定会担心自己,只得勉强应付了一声:“没事,下午在山上摔了一跤。”
    莹儿这些年跟着爷爷学了不少医术,一眼看出来这根本不是摔伤是拳脚打伤,便知道周初下午的时候一定跟什么人动了拳脚,非常着急想知道谁欺负了他,本想再问,转念一想周初脾气是不会轻易说出来,还是先让他吃完饭再慢慢问吧,便压住了心头的着急,道:“你以后要小心些,正好到我家里,我给你擦些药好的快些。”
    莹儿起身挑起灯笼往外走,命令似的道:“你赶紧把衣裳换一身干净的吧,我在院门口等你。”
    周初见莹儿有些生气知道她是在心疼自己,也不再嘴硬,起身去换了身干净衣裳,出了门,同莹儿一起往周大爷家中走去,两人顺着村中小路走着,莹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提醒周初道:“武子叔一下午都在担心你,连着去你家里好几趟都没看到你,又来问我们见着没有,让我若是见到了你给你说一声回来了先去给他说一声,前面就是武子叔的家了,咱们去给他说一声,免得他着急吧。”
    周初些为难,莹儿知道他是在怕武子叔看到他脸上的伤,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脸上的这些瘀伤没有十天八天是消不下去的,难道这些天你都不见武子叔了?打架就打架了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莹儿说的很有道理,周初也不敢反驳小声应了一声,两人抬步走到了武子叔家屋后面的巷子。
    临水村中的这些房子基本上都是用原始的传统方法盖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此时,武子叔家屋子的后窗户也没有关上,所以几乎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他家屋子里的声音,周初和莹儿两人刚走到窗户后面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仔细一听是武子叔和他媳妇两人的声音,他们夫妻二人平日里和睦恩爱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怎么会吵架,两人心中迟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村长既然将周初托付给咱们,咱们以后就得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好好照顾他……”武子叔声音威武不容置疑。
    “咱们家大老大才三岁多,老二还不满周岁,我是怕没那么大精力照顾不好周初……”
    武子叔媳妇声音虽然并不大但却十分坚定。
    “无非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况且周初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他又是个极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将来可以跟着我一起干农活、到湖里去捕鱼,用不了几年就可以自立门户了……”武子叔声音透露着恼怒的味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其实我也并非是为你以为的这些事……”女人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
    “那是为了什么?”武子叔惊愕的问。
    “难道你没听村子里的人说吗?大家都说周初这孩子不吉利,命太硬克周围的人,小时候克死了爹娘,现在又克死了他爷爷,谁跟着他一起都要倒霉……所以……”
    “哪里听得混账话!”武子叔厉声呵斥住了媳妇。
    啪的一声,是一记耳光声。
    片刻后,女人大哭了起来,接着两个孩童也跟着一起哭闹了起来,女人孩子的哭闹声、武子叔的责骂声混成一片。
    ……
    周初只听见嗡的一声轰鸣,脑海一片空白呆站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莹儿反应了过来赶紧拉住他的手,引着他悄悄离开。
    周初像丢了魂魄一般,跟在莹儿身后慢步走到周大爷家中,他心中郁结难解,似有一大团棉花堵在他的肚子里,想哭也哭不出来,想说也说不出来,莹儿让他坐下他便坐下,让他吃饭他便吃饭,只是饭菜吃到肚子里却没有任何滋味……
    莹儿似能感受到周初心中的熬煎,并没有劝他安慰他,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一句话不说。
    吃过饭,莹儿已经找来了爷爷调制的那些治疗跌打损伤的白药,仔仔细细的给周初脸上身上的伤口处上了药。
    周初的神思渐渐回转过来一些,莹儿搬过来两个小板凳放在院子的门口,两人背对着院子坐下来,一轮皎洁的明月升到了半空中,快到八月十五了,月亮已经很圆很圆了。
    “其实在我面前你不用担心没面子,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看你笑话的,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嚼舌根的混账话,咱们不用理它,周初,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对我说说你心中的委屈,说什么都可以……”
    见他不说话,莹儿继续说道:“我爷爷常说,很多病都是因为心中烦闷无法排解郁结而成,人的悲伤痛苦只要能对别人倾诉出来便会减轻很多……”
    周初心头五味杂陈,他并不是为武子叔可能不再照顾自己而悲伤,更多的是心中也开始像武子叔媳妇那样不断的质疑着自己:为什么对自己的好人都离开了自己呢?没有见过生身父母、爷爷意外去世、莹儿要离开村子去修仙、现在又是武子叔……
    他真想把压在心中的这些委屈统统说给莹儿听,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每每欲开口又止住了。
    见他如此莹儿也不再追问,笑了笑说:“好啦,好啦,你不想说就不说,将来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跟我说。”
    周初想到明天莹儿跟孙远道就要离开村子里,或许将来再难有机会跟她如此亲密的说说话了,便准备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她,刚要开口,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周大爷背着药箱回来了,从他的表情来看大壮应该并无大碍,周初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赶紧起身将周大爷迎了进来。
    周初起身告辞要回家去,但被莹儿留住了,周大爷也已经看到了周初脸上的伤痕,关切的问道:“周初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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