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世界

    
    “怎么，教育起小朋友来了？”一道戏谑的声音传出来。
    闻过此声，诺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了。他回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都是一家人，谈不上什么教育不教育的。”
    “是吗？”声音从土里传出来，随后一道人影突然闪出来。
    不怎么俊秀的五官，一头短发，或许是因为长期与土作伴，他的脸上不免沾上了许多灰尘，倒是让他看起来有些迷蒙的样子。尘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之前诺说的，与他不怎么对路的异能者——润。
    “自我介绍下，我叫润。”他带着一丝痞笑，“早有所耳闻，我们组织最有天赋的异能者尘，没想到竟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难为你了。”
    尘说道：“没关系，我明年就成年了。到那时候还得劳烦前辈多多提携。”
    “哈哈哈哈，小事！你跟着我混，绝对比这死胖子好上许多！”润得意的说道。
    诺瞪了他两眼，随即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小尘，等会你和我就先到附近城市的一个酒店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嗯。”尘点点头，“话说，我们已经没啥工作要做了吗？”
    “怎么？还想继续忙乎？以后有得你忙的。”诺笑骂道。
    尘叹叹气，将目光放在那满是疮痍的城市废墟。雪水渐渐被太阳蒸发，霓虹灯还在闪烁着，广场上的指针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人群攒动，随着车来车往，密密麻麻的人终于几乎被全部运载到了车上。他们的归途是云海市，那里是国家特地为幸存者打造的家。但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网络，没有游戏可以消遣，就连喝酒都算是奢侈；也没有为公司忙前忙后，深夜一直在电脑前奋战的未来；没有校园，也就失去了校园爱情故事，历来被人们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国家政事，也都丧失了被获知的权利。
    他们只有去学习，为日后与夜幕的战争提供动力与支持，这就是他们存活的意义。当然他们还不知道的是，再过几年，整个世界，整个处于地表之上的人类都要被告知：人类，正处于一个正在被灭绝的状态。
    但时机还不成熟，人类积蓄的力量还不够，必须等到恰当的时候，人类足够强大，有底气，才敢宣布全面战争，那才会是一个血腥的未来。现在，还不够。
    他们不知道，居住在云海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放出去，但他们心中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虽然是国家在养着他们，可这座专门为他们而铸造的城市，哪怕再美，也无异于囚笼。失去自由，被剥夺曾经生而为人的众多权利，自灾难之后，这种生活的落差感越来越大，且与日俱增。
    在夜幕中活下来的幸存者，没有独立活下去的幸运与勇气便不能觉醒异能。而异能者，可以改变一切。他们很幸运，可以活下来；他们也很不幸运，因为他们即将失去自由。
    被关在城市的生活。
    尘想起了那个六七岁大的女孩，小吴韵。他深深感觉到命运多舛，没有找到她的爷爷，甚至自己都没有脸面去告诉她这个残酷的现实——她的爷爷，兴许已被拖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成为恶鬼中的一员了。他毫无根据，但这是目前为止唯一能给出的合理解释。可是......
    “诺哥，”尘突道:“那个小女孩，她也一起随着车队走了吗？”他犹豫了下，说：“应该吧？”毕竟他刚刚大致观测了下体育馆，并没有发现人类的气息。“应该是走了吧？”他小声嘀咕。
    为了疏导这庞大的人群，他也无暇顾及这个小女孩了。
    “走了就好。”尘舒了一口气。
    “怎么，她是？”诺以为他们之前就认识。
    “一个叫做吴韵的小女孩，也是我出走之后......唯一救了的人。”
    尘不敢说其实他还救了一个老人。既然老人已经陷入黑暗，他的孙女也随着大部队回到云海市去了，他忽然觉得心好累，那是一种对命运无力的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自己也慢慢变得软弱无力。
    诺哥。尘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后悔。哪怕我做出的贡献不及你们，我也没有后悔过。你之前说的，我认了。但如若再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哪怕没有夜幕的影响，哪怕我会受到再重的责罚，我也会这么选择。因为那个小女孩，真的，值得。更何况，她也不过只是七岁哒的女孩啊，这一点，单论勇气，连我都自愧不如”
    润在旁听得有些愣神，然后突然嘻嘻笑道：“小尘同志，看不出来，你还好这口啊？”
    “不，一点也不。”尘摇头，“这是我心中最直观，最真实的感受。在之前我们都要命丧那只鬼将的手中时，我们都能感觉到那种恐怖，连我们都要胆怯的力量，她做到了。它站在我们面前，想要为我们挡下那一击。单凭这点，换作其他的普通人来说做得到这一点吗？”
    两人无言。哪怕他们是较为有资历的异能者，经过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但也确实没有遇见过如女孩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呢？六七岁的小女孩应该是处于天真浪漫，无拘无束的年龄，生与死怎么会是她这样的孩子所考虑的呢？
    突然有一道声音乍起，“小尘哥哥，你回来了？”
    一道曼妙的娇小的身影从旁冒出来，嘻嘻笑道。
    尘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动作略有些僵硬，“你你你......吴韵？”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与诺和润面面相觑。他们同是异能者，都能感应到力量之源的远近。虽然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范围，但在这个范围内理应没有能躲避他们感应的人才对。除非......是比他们高阶的。
    但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尘深知这一点。但却又作何解释......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竟然能躲避他们的感应，如果是敌人，是鬼......他们不禁一阵后怕。
    幸好，眼前站着的，是一个俏生生，可爱美丽的小女孩。
    “你，怎么在这？”尘率先打破沉默。
    “等你呀。”吴韵露出笑脸，“我爷爷呢？”
    “......”
    “我爷爷呢？”她再次问了一遍。但声音却不像之前那样欢呼雀跃与欣喜。
    依旧无言。
    事实上，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如何作答。老人已经在黑夜中失去了踪影，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了。他就站在那，除了他自己，只能感应得到无数的鬼在阴影处蠢蠢欲动。
    “那个，”诺看到支支吾吾有些不敢说话的尘，便大致猜出三分。知道这档事对于六七岁大的孩子来说最残酷不过。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敢说。
    “你爷爷被我们组织送到一个叫做云海市的地方了，那里，是所有幸存者重建后的家。”诺咳了两声，“我们以为你在人群里面，所以......”
    尘瞪了他两眼，诺有些无辜看了看他，仿佛在告诉尘：谁知道嘛？
    “那你们把我一起送到那里呀......”吴韵看了看尘，有些害羞，“小尘哥哥能不能和我们住一起？”
    “......”又一阵无言。总不能说这只是骗她的吧？而且大家的精力都很有限，谁会有时间去照顾这个尚不知情自己已是“孤家寡人”的小女孩呢？又不能把她扣在这里，不让去去云海市找她本不存在的爷爷吧？
    尘有些头痛。
    润出奇说道：“喂，你们两傻了吗？”诺还在费劲脑汁地帮尘圆谎，突然润冷不丁这一嘲弄就把他的思绪给弄岔了。
    “你才傻呢，看不清什么状况吗？”
    “看不清什么状况？”润嗤笑一声，“知道吗？我们都是异能者，哪怕你现在身负重伤，你的感应能力不应该消减才是。但你刚刚没注意到？我们三个都没有感应到这个小女娃的靠近，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你还想不通是什么情况吗？”
    诺顿了下，最后一字一顿说道：“异能者？”
    “异能者？”尘发现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悄无声息的靠近，毫无征兆与突然的出现。可是，怎么可能？自己努力摇了摇头，明明自己有救了她才对，可是为什么？她怎么会出现异能呢？
    他清晰无比的记得获得异能的要求：孤身一人活下去；没有任何人的帮助；恐惧与绝望大到难以想象的极限。
    望着眼前略有些不安的小女孩正不知所措地摆弄自己的衣角，她真的有异能吗？异能的施展势必会有力量的波动，继而能大致判断出一个人的力量有多少。
    但她没有，连一丝一毫的力量波动都没有。
    又如何会觉醒出异能呢？尘想不通其中的因果关系。哪怕之前，离说的，自己也被人救了，但依旧觉醒出了自己的异能。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尘抬头，看阳光依旧明媚。在黑夜中慧眼如炬的他看向那片阴暗，令人畏惧的天空，什么都没有看见，空空荡荡，像是什么也没有出现过。
    夜幕，你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