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式的实木仿古留声机,散发着历史的味道。纯铜的喇叭内侧,是极为精致的花纹。黑胶唱片不停旋转,这种立体声黑色赛璐珞质地的密纹唱片,保真了20世界的芳华,唱针座随着音乐“颠簸”舞动。
“古...古...古......”一璨脸颊处一鼓一瘪、一鼓一瘪。活脱脱像一条正吐泡泡的小金鱼,她在脑海中搜索着所有被“录入”的称呼。
古亘爷爷?古前董事长?古老先生?古老爷?她心里问着自己,怎么称呼??一个大大的问号!
“哈哈哈!”古田哈哈大笑,心说,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孩子,你是叫白一璨,是吧?”
古田打量着眼前的一璨,自上到下。今天应邀来到这里参加这个派对,听闻锦沁也会让这孩子过来,主要想见见这个只闻其名的小璨,今日的这个场合相见,也不显刻意。
“嗒嗒嗒——”锦沁随之在一璨身后,上楼。
见到这一刻。
“你是布谷鸟啊?咕咕咕...”锦沁恭敬向古田点点头,古田回以礼貌“小锦。”
锦沁转身面对一璨,“古什么古,还不快叫古爷爷?”
“哦!古爷爷好!”一璨真诚一笑,这个称呼的确贴切。不知哪里袭来一股冷流,一璨不禁不一个寒颤,“阿嚏——”。
古老爷子歪着头望向一璨,问,“孩子,冷吗?”
“冷啊,古爷爷,我今天都没有穿棉毛裤...”她脱口而出,却心中一沉,环顾四周,随之尴尬的笑。
这么说,未免有点有失大雅。
古田心里觉得这个一璨有别于其他的女孩子,很是真实。心想,的确与众不同,小亘近些日子,总是借酒消愁,看来并不是没有道理。
“小家伙,去。”锦沁示意一璨到一边的自助区给古田拿一些事物与茶、酒。
古老爷子和蔼的望向转身远去的一璨,点点头,“小锦,这孩子在你们销售部如何?”
锦沁示意古田往一处靠窗的沙发处,继续聊。那是一个有着一扇玻璃窗隔断的小会客室,临窗处是一个深色实木吧台。
窗外,湖景尽收眼底。
古老爷子双手反背,驻足远眺,“小锦,你这里真是不错。当年的那个小丫头,我可是还历历在目啊。”
“老师,来这里坐。”锦沁将红酒杯轻放在吧台上,掌心朝上,移向不远处的复古实木沙发,沙发上的坐垫,在灯光下,散发着柔软的光芒。
古田的视线顺着锦沁的手移向沙发,向沙发走去坐下,“一晃,凡诺古都已经创立30多年了,你来这里也有25年了吧?”
“是啊老师,25年零六个月了,当年真的很幸运遇到您。”锦沁哽咽,“没有您就没有我锦沁的今天。”
“退休后真不想再干了?”古田还记得之前与锦沁的谈话,锦沁想在自己50岁这一年的时候就可以退休,看看除了凡诺古以外的世界。
“是啊,匆匆岁月一瞥,也不知道时间去哪了。”沙哑的声音,而这声音也并不是与生俱来,源于一次声带撕裂性损伤。她为工作所付出的何止这些,“未来是孩子们的,这是一个后浪推前浪的时代,刚才的白一璨就不错,还希望老师可以给这孩子些机会。”
“我啊...老头子咯,退休咯!老咯!”古老爷向沙发背靠去,“小锦啊,有时候我不知道让你进凡诺古,是对是错。集团公司,那样的年薪待遇,你非要回到凡诺古?”
“现在是公司上市之际的关键时候,小亘也刚刚接管公司。我是一个大山里,农民的孩子,爹娘死的早。我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有不错的收入,也能住这么好的房子。”锦沁落泪,回忆当年的辛酸。吃着百家饭长大,日夜苦读考入这里学校。却因为付不起学费,19岁被迫退学,被毒打被拐卖。逃离又被抓回,在街上乞讨,那些不堪的记忆,一幕又一幕。
那一天,她悄悄尾随古田,到一个巷口,突然跪下,“先生,行行好。”
古田看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女孩,问道,“这个年纪怎么没有继续读书?”
那时,凡诺古的发展遇到瓶颈!资金链断裂!公司濒临第一次倒闭危机!古田刚刚卖去自己的一辆车和老家的一套房子,以勉强维持自己付出心血,创立了近7年的公司。
“没有钱读,退学了。”女孩使劲磕头,“您给点钱,我太饿了。”
古田突然呵斥,“我不会给这样的你!卑躬屈膝,受嗟来之食!起来!”
那时的锦沁怔住。
“既然你读过书,你难道忘记了《礼记》中不是嗟来之食的典故?你忘记了陶渊明的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吗?你忘记了散文家朱自清的宁可贫病而死吗?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古田愤然转身!
转身间钱包无意掉落,古田却已走远。
锦沁捡起钱包,翻开。几张百元大钞赫然醒目,还有他的身份证件和银行卡。
她默默跟随古田走街串巷,心中犹豫是否归还,她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票面的人民币!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想着那《乐羊子妻传》,看着古田走到对面的一家名叫凡诺古的公司,门头很小也很简陋。
锦沁喊住古田“大叔!”
古田转身,此时,她瞬间想明白,她将钱包递还给古田,“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谢谢你!我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了。”浓浓的家乡方言,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小姑娘!来我公司,这里,凡诺古!靠你的勤劳,走接下去的路!”
锦沁突然嚎啕大哭!
刹那转身,抬头望向古田,望向他身后的那个并不显眼的地方,模糊了双眼!这个改变了她人生轨迹的三个字:凡诺古。
这个,让她付出整个青春的地方。
“锦总!古爷爷!”一璨端着实物和红茶走来,身后跟着锦沁家中的阿姨,刘姐。刘姐礼貌放下端着的水果和两杯红酒,转身离开。
一璨望见眼眶湿润的锦沁,疑惑。
“小璨来,坐爷爷身边。25了吧?”古田问道。
“嗯,明天26了。”一璨点头回答。
听一璨说完,古老爷子哈哈笑,转而对锦沁说道,“小锦啊,你那个时候来凡诺古,比这小璨还要小6岁!”
锦沁笑着点头,“这小家伙,比我那时候强。”
“小璨,你知道吗?你们锦总监对你的评价很高啊,但我可听过你的一些事情,功劳、错误同样多。”继续对锦沁说道,“小锦,你还不知道吧?小璨的外公瞿教授可是我多年的老友,她的外婆就是知名的画家屠临先生,你的眼光不错!”
锦沁惊讶。
古田心里也明白,锦沁为何邀请自己前来,看来对这丫头很是欣赏,自己也正好很想见见这个孩子。
“谢谢锦总抬爱,谢谢古爷爷。”一璨微笑,唇间的淡粉,散发着几分甜。
“小璨,还叫锦总?还不赶快叫师父?你想她改主意不成?”古老爷子乐呵,起身,“我得走了。”
一璨踮起脚尖,望向楼下,古老爷子知道,这小璨是在看小亘是否来了吗?嘴角安奈不住笑意,并不点穿,说道,“小璨,常和你外公来古爷爷家玩哦?”
一璨心不在焉,点头。
“小锦,谢谢你的款待,派对很不错,但是不太合适我这个老头子啊,哈哈哈!给你带的礼物,我已经让小亘拿进来。”古田偷偷观察一璨的表情变化,不用明说,心中已明白一璨对小亘的感情,“小璨,你再玩一会,爷爷先走了。”
“老师您太客气了,谢谢您赏光,招待不周。我送您。”锦沁起身。
古亘?
他有来吗?
一璨向古田挥手告别。
“哦对了,你要多向你师父学习。”古田冲着一璨眨眨右眼,“但,单身这件事可不能学啊!哈哈哈!”
锦沁与古老爷子相继下楼。
耳边传来,“古老,走了?!”
“古老......”
一璨在沙发上坐下,望着眼前的两杯红酒。
单身。
单身也挺好的。
是吗?
依次一饮而尽,忽感晕眩。她走到窗前,向楼下望去。
身后。
一位男士向一璨这里走来,伸出手,“你好,我是橘子科创的CEO,David,这是我的名片。”
一璨双手接过名片,说道,“谢谢。”
“刚才看见你和凡诺古创始人古老先生,相谈甚欢?想必你和锦总监也是旧识?请问小姐芳名,可否回以名片?”他心说,这个锦沁在销售业内,何等厉害!她的派对,也一向只邀请知名人士,自己也是今年才有幸受到邀请。
这个小姑娘,难道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看这年龄?难道是私生女?
这时的一璨虽不善交际,虽已有些酒意,但迅速的反应能力告诉她,对方一定是想问自己是什么身份来参加这个派对。
她恍惚间看见,对方伸出手向自己握来。
“您好,我是凡诺古销售部的普通员工,以前是门店的营业员,今年刚来到总部。”一璨礼貌伸出手。
“普通...员工?”对方刚握着的手就立刻缩回,有些吃惊,又问道,“那你和锦总监?”
“嗯,她是我的领导。”一璨微笑。
“哦,打扰。”他心说,浪费一张名片!讲不定这姑娘就是一个不请自来拍马屁的人,“小姑娘家家,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这里的红酒也不是你这样的小员工喝的起的。”一股“老江湖”、“过来人”浓郁的势力气息迎面袭来。
一璨还未说什么,原本成熟有礼的男子,早已收起笑容,心想,呵,不过是个小员工,还以为是哪家千金,倒胃口。
一璨冷笑一声,“呵!”也许,这就是自己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原因之一吧。
耳边传来。
“哎呀!丁总,好久不见啊!”
“黄主任,好久不见!”
“冰呤——”
“冰呤——”
一璨轻叹一口气,在吧台的木质高脚椅上坐下,拿起桌上之前锦沁放下的红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彻底的晕眩。她右手托腮,想着些什么。
“看到了?”身后传来锦沁的声音。
她在一璨右边坐下吗,望向一璨,“这就是现实社会!”
“诺~”锦沁将一套三支装YSL口红礼盒,放在一璨眼前,“小家伙,新年快乐!未来,希望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你!”
一璨愣住,望着眼前的口红礼盒,“谢...”
还未说完,锦沁突然继续说道,“哦,对了小亘让我和你说:新年快乐,朋友!”
新年快乐,朋友。
“啊....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啊呜呜————”
是刚才那三杯红酒蔓延内心的酒精后劲,牵扯了思绪?
还是那又一次突如其来的轻蔑感?
还是那意外惊喜的新年礼物?
还是那句
......“新年快乐,朋友?”
感动?
还是难过?
眼泪哗哗落下!
如两个多月以来的低气压,终于受到一股酒精气流的刺激,突然倾盆!
锦沁望着大哭的一璨,哭花的睫毛,滑落两条黑线。在自己面前哭的像个孩子,不停抽泣。
和自己当年特别相似,就像看见当初的自己,锦沁伸手拍拍一璨背部,“哭啥?看看你脸上的黑线。真失恋了?”。
一璨闭着眼睛,哭道,“啊呜呜...多真实...呜呜呜...谢谢...谢锦......谢谢师...师父...你真好。”
“哈哈哈!”锦沁不知为何,不禁失声大笑。
泪水滑落,滴落在锦沁手背,渗透着红酒的芬芳。她嗅了嗅,怎么这么中的酒味?
吧台上的红酒杯已空,又转身,木质茶几上的酒杯也已空。
锦沁扬起嘴角,伸出右手手掌,对着一璨的额头就是一记轻拍。又爱又恨的意味,抽了一张纸巾向一璨脸上一把撸去。
“得,哭吧哭吧!”边说边望向窗外,冬季的湖面,平静没有涟漪。这种背后的喧嚣,眼前的宁静。也许只有在她这个年龄,才会慢慢懂得,岁月慢慢积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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