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草民孙武。”孙武连忙答道。
嘴里应声,他的眼睛却下意识地瞄在了棋盘上,可是只多看了一眼,便凛然一惊。
因为中年文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在棋盘上的这手棋,竟然是一手绝妙的好棋,妙就妙在它反其道而行之下在了中央腹地,却是一颗棋筋,吃又难吃,不吃的话,下一步就会将四面的几块孤棋联络起来,那时将筑起铜墙铁壁般的厚势,本方势必陷于苦战。
就这一手棋来看,此人之前是隐藏了实力,故意让着淳于涿罢了……
“大人深藏不露,令晚辈大为钦服。”
“不敢。”中年文士摆了摆手,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孙武,大有深意地道,“小友可知,若无问鼎之心,何来逐鹿中原?”
一句话语含玄机,振聋发聩,又似在有意点拨他要大胆放开手脚。
这时的孙武顾不得去体会这句话蕴涵的哲理,但敏锐地判断出遇到了一个高人,而且还是一个除了师父之外或者说与师父等量级的高人。
得出这种结论,不仅仅是源于对方下的一手好棋,更由于他为数不多的几句话。
通常来说,一个人的内在素质与外在表现往往是匹配的。正如孔子所说的夏虫不可语冰道理一样,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形之于外的东西基本不会在同一个频道上。
这里无意贬低某一部分群体,实际上两类人也没有什么优劣之分,拿到今天来讲就是社会分工不同而已,或者用佛家的话说众生平等。
但下里巴人肯定不屑于谈论风花雪月,而阳春人对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必然不会有深刻理解。
“前辈教训得是,晚辈谨记于心。”孙武不由肃然起敬,急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老夫姓尹名喜,与淳于大人乃是故交。”文士道。
“草民见过大人。”孙武忙道。
他对此人的来历不得而知,只是觉得深不可测,除了尊敬之外倒没有什么特殊感觉,然而远在云梦谷的王诩却是微微一惊,因为此人大有来头。
尹喜,号文始真人,道教祖师之一,精通历法,擅观星相,传闻有预知未来之能。
老子西出函谷关,他热情款待,软磨硬泡后得传千古奇书《老子五千言》也就是今天的《道德经》,之后追随老子西出大散关,对西域人、天竺人等胡人进行教化,宣扬道家理论,也就是后世道家所说的“化胡西域”。
此刻,尹喜微笑着扶起了孙武。
“近日我夜观天象,东方紫气西迈,天文显瑞,会有圣人度关而西,老夫便向周王求了函谷关关令一职前往赴任。但昨日我掐指一算,与小友会有一段渊源,便逗留于此,果然应验了……”他道。
这里他所说的圣人其实就是老子,半年后,老子就会辞去国家图书馆馆长职务西去出关。
“哦。”孙武自然不知道这些故事,只应了一声。
尹喜又道:“我观小友智慧超群,辩术高明,必定是有备而来。”
“是!”
“这么说,小友已经有了破解这个死局的妙手?”
孙武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草民的确有一策。”
……
一个时辰后,按照孙武的建议傅侯被淳于涿召唤过来商议军务。
毫无疑问,接下来自然是解决傅侯的思想问题。
很明显,傅侯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面色无比阴沉,且自恃朝中有人也不把淳于涿放在眼里,态度冷淡,只是好奇地多看了坐在一侧的孙武和尹喜几眼。
淳于涿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胸脯咳嗽一声道:“傅大人,剿匪一事可有进展?”
“剿匪?老夫的儿子都让人打死了,哪有心情剿匪?”傅侯横了他一眼,愤愤地道。
淳于涿微微有些愠怒,不过怒气一闪而没,保持着平静的口气道:“既然傅大人没有心情,我打算交给别人来办……”
“怎么,淳于大人这是要剥夺本官的兵权,好像傅大人没有这个权利吧?”傅侯面带寒霜。
“傅大人你是误会了,事成之后,这功劳嘛……全记在傅大人头上。”淳于涿道。
事由别人办,功劳记在自己头上,这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傅侯大为心动,但转念一想,暗道那些山贼自己堂堂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县尉都搞不定,还有谁行?
想到此处,他冷声问道:“厅堂之上,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此言一出,空气顿时有些凝滞。
“我!”孙武缓步而出,傲然应道。
傅侯再次打量了孙武一眼,面现不屑:“口出狂言,你是何人?”
孙武淡然自若地道:“在下孙武,学师于鬼谷先生。”
傅侯只是一愣,面色微变,竟然没多说什么。
本来孙武以为傅侯听到老师的名字后会暴跳如雷,打算唇枪舌剑理论一番,没想到对方保持低调,精心准备好的一些说辞就没有派上用场。估计是范符那边起了一些作用,这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一些犹豫,孙武肃然道:“难道,傅大人不相信草民的能力?”
“不是,鬼谷兵法早有耳闻,可是……”
儿子等于白白死了,他总觉得不甘心。
孙武知道傅侯心里必定还有一道坎过不去,决定再加一道筹码:“若是剿匪成功,于贵公子而言,也是一件荣耀的事。”
“何意?”
“贵公子参与剿匪,为国捐躯。”
傅侯一听马上明白了孙武的用意,将傅公子的死安在剿匪头上,等于在剿匪中牺牲,而不是做坏事被人杀了,这比糊涂窝囊的死强了十倍百倍不止。
实际上,这样做有违孙武的内心,他并不喜欢颠倒黑白这种事。
但反过来讲,专诸罪不该死。而且在那个年代,诸如替父报仇,清算夺妻之恨还是能被大多数人所理解的,孙武只是采取了更灵活更为各方接受的解决方式,也是权宜之计。至于如何在周王面前遮掩,那要看淳于涿的本事了。
果然,傅侯的脸上因孙武的安排多了一些和缓。
“在下尹喜,在朝中任职,与盂宾大夫多少也有些交情,我必会在周王面前美言傅大人与令郎的神勇。”尹喜也插话道。
家臣的建议,县大夫施压,孙武名利相诱,尹喜美言,多管齐下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在头顶,再顽固的人也挺不住,不得不妥协。
傅侯沉默良久,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后点了点头。
孙武察言观色,问道:“大人不说话,这么说是同意了?”
傅侯没好气地道:“不同意还能怎么的,我的轩儿又不能起死回生。若是真能剿灭山匪,也是功德一件,轩儿泉下有知死而无憾了……”
权衡之后,在愤恨与名利面前,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更加现实的东西。
“傅大人深明大义,令我十分佩服。”淳于涿不咸不淡地赞了一句,接着又道,“来人,召集司马、司寇过来议事。”
一直被傅侯压制得喘不过气,淳于涿终于有机会挺直了腰杆,开始发号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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