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两千年

第57章 楝树弄,苦命人

    
    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他才暗暗后悔在云梦谷那么多年没有好好地研究学问。转念一想,其实老师明明给了那么多学习机会,都怪自己资质愚钝,一看见竹简就犯困,还不如舞枪弄棒舒服。
    二人眉飞色舞,谈笑风生,一发不可收拾,似乎忘记了时间。
    专诸云山雾罩地听了一会儿,实在是难受又乏味,想打盹儿又觉得无礼,便悄悄地独自一人走出屋来。
    他百无聊赖,逗弄了一会儿老母鸡,看了一会儿蚂蚁上树,又冲着树上鸹躁的麻雀扔了几颗石子。
    眼见日近午时,二人还没有罢休的意思,他刚要进屋去催促赶紧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交谈,就听屋内咕咚一声,接着传出了伍子胥的一声大叫:“我之大仇,全仰仗兄弟你了!”
    专诸急忙跑进屋去看,就见伍子胥匍匐在地,叩头不止。
    孙武赶忙将他扶起,笑道:“伍兄,我既已答应助你复仇,便绝不会食言。”
    伍子胥起身,期盼地道:“我愿与老弟结拜为异性兄弟,先生可愿折节下交?”
    一番交谈,他已经摸清了底细,对方给他的印象就象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自己所拥有的那些学识与孙武比起来简直萤光见日月,顿时生出了结拜之心。
    专诸喜道:“反正我与伍兄情同手足,你二人再结为兄弟,倒也顺理成章。”
    孙武想了想,道:“在下只是一介布衣,若蒙不弃,兄弟就高攀了。”
    “岂敢,岂敢。”伍子胥大喜过望,连连道。
    当即二人行了八拜之礼,结成了异性兄弟。
    专诸到附近买了一些猪下货和几斤酒,云梦谷中为徒一般是轮值做饭,孙武厨艺锻炼得不错,用专诸带来的肉炒了几个热菜。
    最高兴的莫过于伍子胥了,一下子结识了两位鬼谷高徒,一个是武艺高强的勇士,另一个则是不世出的统兵奇才,只觉一路上所遭受的苦难淡若云烟,前途变得一片光明……
    三人开怀畅饮,直至日薄西山方才尽欢而散。
    ……
    辞别了二人,伍子胥回到客栈,休息了一晚后动身前往梅里。
    本来就囊中羞涩,结算完了店钱后的伍子胥已经身无分文。
    他不好意思找专诸和孙武讨要盘缠,况且二人毕竟也不是什么土豪。
    想了想,暗道反正已经混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也没有身份可言,便索性彻底放下了尊贵的士族架子,一路乞讨而行。
    白天渴了饿了就到农户家乞讨点食物和水,江南一带民风淳朴,虽然讨不到好东西,倒不至于饿肚子。到了夜里,二人则宿在野外或者村头。
    如此行了数日,到达了吴国首都梅里。
    ……
    不象现在,春秋时期一直是北强南弱,历来被称为蛮夷之地的吴国历经数代,这时候依然是一个穷国。
    穷是各方面的,当晋楚争霸期间双方拥有的战车达到四千乘时,可怜的吴国竟然连一辆战车也没有。
    直到公元前584年,中原霸主晋国才派申公巫臣送给吴国十五辆兵车,同时送给吴国弓箭手、御者,教吴国人怎么驾车、怎么射箭,还教给吴国人战斗阵列,吴国才开始与其他各国交往,算是摘掉了野蛮人的帽子,渐渐走上了强兵之路。
    但兵力强了,生活条件依然落后太多。
    城墙低矮不说,就是所谓最气派的的王宫也不过就是间数比普通人家多一些,大一些的屋子而已,而且还时不时地漏雨,相比楚国的宫殿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不过贫穷与快乐没有多大关系,再贫穷的人也会生活在自己认为幸福的世界里。
    街上门店不多,人流却熙熙攘攘的,时不时会见到一些奇异的吴国人,留着短发,身上纹着龙形文身,操着吴侬土语。这是一些沿袭断发文身古老传统的土著,因为吴国水域众多,长年与水打交道,以龙作为图腾辟邪。
    城中买卖也算兴隆,只不过交易的商品不同而已。
    如此给人的印象是,梅里城虽然破败了一些,却充满了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气。
    在梅里东城区有一条长街,看上去与其他街道没有多少不同,一样的宽阔街道,一样的青石板铺路,两边是住户,几处坑洼处荡漾着混浊的积水,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要说有区别,就是道路两旁隔三差五的住户门前栽种着楝树,正值落花时节,风一吹紫色的花瓣簌簌落雨,美不胜收。
    不懂行的人很难看出来,实际上楝树是一种招牌。
    春秋时期的吴国人敬重鬼神,凡事都要问问神灵,更有许多人精于星相占卜之术,这类人会在自家的门前种植楝树,以示不同。
    而这条街上的占卜者特别多,楝树也多,类似于过去乡下市集算卦的神仙胡同,所以被称之为“楝树弄”。
    小贩们知道这里东西不下货,来的人不多,零零星星地摆放着几家食品摊。
    唯有每棵楝树下或坐或立的有一名占卜师,也有一些顾客正在虔诚的卜算吉凶。
    呜――
    此刻,从街头处传来了一阵呜咽的箫声,悲凉凄婉,如泣如诉,一下子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何人吹箫?”有人疑惑地问道。
    尽皆摇头。
    说话时箫声忽然一顿,接着传来一阵浑厚却无比沧桑的歌声,细听乃是:“苦命人,苦命人,跋涉宋郑身无依,千辛万苦凄复悲。父仇不报,何以生为?”
    伴随着苍凉的歌声,远远踽踽独行走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白发苍苍的老乞丐。
    “这位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一段唱完,他走到就近的一棵楝树下,满是污垢的手伸向了一名老卜师。
    老卜师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老丈看起来很面生,你是刚来吴国吧?”
    那时候消息闭塞,楚国的内乱并不会传到普通百姓耳朵里。况且人是习惯忘却的,时间一长有些事渐渐淡忘了。
    “是啊。”老乞丐黯然点头,“兵荒马乱,逃荒于此,请爷行行好……”
    “唉,一个可怜人!”老卜师没有多问,却叹了口气,“你等等……”
    说完,他回到屋内取了两颗饭团出来放到了老乞丐手里。
    “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老乞丐连连称谢。
    将饭团收入口袋,他转身垂箫嘴边,苍凉的箫声又响了起来,曲声更加低沉悲凉。
    “伤心人,伤心人,昭关一度变须眉,千惊万恐凄复悲。兄仇不报,何以生为?“
    老乞丐迈着沉重的步伐,留下高大又孤独的背影走向楝树弄深处,但凄厉的箫声依旧传来,歌词也变了。
    “不屈人,不屈人,芦花渡口溧阳溪,千生万死及吴陲,吹箫乞食凄复悲。身仇不报,何以生为?“
    箫声凄凄,歌声戚戚。
    一连三叠,直唱得人心里酸酸的,那些心肠软的禁不住跟着落了几滴清泪。
    “可怜,又疯疯癫癫的!”
    “一个有故事的人哪!”
    众人均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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