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俞告别皇上的时候刚过午时,在这三九天,上京也是越发寒冷,祁俞为了潇洒,铁甲里面只穿了薄薄的单衣,饶是他天生体热,也挡不住这刺骨的寒风。
不一会儿,风停了,雪花却熙熙攘攘的洒了下来,开始下雪时还伴着小雨,不久就只见鹅毛般的雪花,从彤云密布的天空中飘落下来,地上一会儿就白了。
祁俞抬头看了看四周的高墙,又望了望飘雪的天空,不知道是冷的还是饿的,脑子里空了一会,回过神来,心里却有一处隐隐的痛,不强烈但也折磨人。
祁俞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矫情是怎么回事,摇了摇头,所幸不想,他一直是这样,想不通的就不去想,心宽体胖活的自在,倒也随了母妃给他取的道逸二字。
刚出宫门口,雪花已经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堆了薄薄的一层,他伸手扫了扫身上的雪,准备继续向前走的时候,看见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白茫茫的雪地里,此人一袭白衣撑着纸伞站在红梅旁边,拨弄着红梅花蕊,嘴角仿佛带着浅浅的笑。
祁俞刚想着这皇宫什么时候有这般雅致的美人儿,定睛一看,居然是四哥。
祁俞快步走了过去钻进纸伞里,笑道:“四哥,你在等我啊?”
祁臻本来是望着梅花出了神,听见声音猛的转身,看着眼前放大的五官,活生生吓了一跳往后退去。
祁俞抓住祁臻手腕怕他跌着:“四哥,小心点。”
“还不是被你吓的。”祁臻稳了稳心神白了他一眼。
“四哥怎么会在这里?可是在等我?”祁俞拢了拢祁臻大衣然后接过纸伞,道:“风寒刚好,就出来闹,真是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
“四哥还用你操心?你能顾好你自己四哥就谢天谢地了。”祁臻抓住祁俞手腕,翻看袖子一看,还真是血迹:“怎么伤的?”
“我不是前些天溜回上京玩么,昨天回帐里的时候被师傅发现了,抽了我几道鞭子,你是不知道我那师傅出手有多狠,要不是今天还要面圣,他能把我抽的半月下不了床。”
祁臻拧着眉头,既是陈元帅打的那便不说什么了:“你该,谁让你偷跑出来!”
祁俞撇了撇嘴:“四哥你变了,你不疼小九了。”
祁臻听着好笑:“我不疼你能在这等你这么久?还疼不疼?”
“哎呦,疼,疼死了,四哥~”祁俞常年负伤,痛觉早就不敏感了,这点小伤他压根没放心里,
祁臻这么一问,他才感觉到胳膊有些疼,连忙往祁臻肩上一靠,扭来扭去,哼哼唧唧,一边演着还一边瞅着祁臻脸色。
祁臻敲了敲他脑袋:“你比人家闺中姑娘还会撒娇。”
他这弟弟他清楚的很,平时在外受多重的伤都不说什么,偏偏在自己哥哥面前屁大点小事就开始作妖,
以前对大哥是,现在对他也是。可是单从祁俞胳膊上的血迹来看,伤的应该挺重,就也不说他什么了,拽拖着祁俞就往府里走。
祁臻扯着祁俞袖子穿过大堂,只留下一句:“刘伯,吩咐厨房烧锅热水、做些糕点送到我房间。”
老管家从未见过主子这么匆忙的样子,连后面人的脸都没看清楚,两人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卸了盔甲,脱了上衣。”刚回房间祁臻就把祁俞甩到床上,自己去隔壁房间拿药,
祁俞其实想说没什么大碍,可是想了想这一路上自己是怎么装可怜的,哑了哑声音,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乖乖脱了上衣趴在床上。
不一会儿祁臻和管家就端着热水和糕点来了,祁臻遣走管家回头一看就看到了祁俞光着的背上和胳膊上几道青紫的鞭痕,血迹糊在背上竟是染满了大半个后背,眼神暗了暗。
祁臻放下热水,浸湿毛巾开始擦拭血迹,越擦眼神越暗,等到整个后背显出来的时候,祁臻整个脸都黑了。
祁俞一边趴着一边嚼着糕点,突然从背后传来阵阵寒意,扭头一看,四哥脸上表情真真是可怕极了,
祁俞小心肝吓得直颤,连忙道:“四哥,你别看血多,其实不严重,就是皮肉伤,没伤着骨头,师傅打人有分寸,随便养俩天就好了。”
祁臻还是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后背看。祁俞后背上满是疤痕,新伤旧伤交错,尤其是那从右肩到左腰的一条巨大疤痕让他看着心惊:
这得多大多深的伤口才会留下这么一道长疤,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祁臻攥紧了手里的毛巾,手指骨节开始泛白。
祁俞也不敢再说话,小口咬着桂花糕,味同嚼蜡。良久以后,祁臻才开始上药,开口道:“你这伤疤…”
祁俞看祁臻开口,连忙问道:“哪道哪道?”问完看见他四哥的脸又黑了一圈,咬牙低骂一句慌忙说道:“哎呀,四哥,战场上哪有不磕磕碰碰的,男人身上留点疤怎么了,多帅,你说以后路上遇到个土匪什么的,衣服一脱都能把他吓走是不是,哈哈哈。”
“右肩到左腰这道。”祁臻笑不出来,一边包扎一边说。
祁俞一顿:“啊,那道啊,十二岁时有次军账里闯入几名刺客,当时师傅不在,指挥军帐里就我和十四还有两名副将,
那几个黑衣人武功甚高,我们不敌,两位副将拼死保我和十四离开,途中就留下了这道疤。”
祁臻手中动作停了停,若有所思。
祁俞看祁臻不说话,自己默默穿上一旁干净衣服,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瞅着他。
祁俞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祁臻的时候,那时候祁俞六岁,调皮捣蛋闲不下来,除了大哥之外几乎得罪了所有的皇子,
大哥在的时候祁俞跟着大哥倒也不觉得无聊,可大哥不在的时候尽管有宫女太监陪着,祁俞也无聊透了。
有次他甩开宫女自己在皇宫溜达,莫名走到一个甚是冷清的院子里面,就看到院里有个小男孩一会煎药一会烧热水,忙上忙下累的直喘,屋子里还传来咳嗽声。
祁俞好奇就小跑进屋里看看什么情况,就见那榻上躺着一个美貌妇人,面色透着死气的苍白。
祁俞走到她面前细细看着她,妇人也看到了他,挪坐起来从枕头下取了一颗糖果笑着递给他。
他当时还小,见此状有些害怕,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可是第二天,他按奈不住好奇的心性又跑了过去,这一来二去就和妇人熟了起来,也知道了小男孩名字叫祁臻,是他四哥。
他这四哥,打小就温温柔柔,和他母亲一样是温和又漂亮的长相。
不久之后妇人就去世了,祁俞说是可怜祁臻怕他孤单,其实也是他自己一人无聊。于是天天来找祁臻玩耍,慢慢两人之间开始变得亲密。
祁俞上次见到祁臻这个样子还是八岁时。
祁俞有次得罪了三哥,被三哥拎起来打,光打他还不解气,又放出了“俊俊”。
这个“俊俊”祁俞知道,是三哥母家舅舅送给三哥的,当时牵回来还在他们面前好生炫耀了一通,祁俞被大狗吓得一边哭嚎一边跑,眼看着被狗扑在身上的时候,祁臻来了。
他伸出右手挡住祁俞,被大狗咬个正着,鲜血当场溅出喷了祁俞一脸。
祁俞吓得懵了,倒是他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四哥拼命甩开大狗把他护在身后,最后还是大哥被他哭声引来才救了他们。
事后祁俞吓得抱着祁臻死命的哭,而祁臻就那么看着祁奕一言不发,那次四哥的眼神和今天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等祁俞上了战场之后才明白当时的寒意是什么,那是赤裸裸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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