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祁阵停下来的时候,南何的注意力还沉浸在那副画面中。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祁阵,他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虽然偶尔有露出过不悦的情绪,但在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
南何唯一见过他失态的时候,还是在无妄崖谷底,他告诉她清默的事时。
那个时候他向她宣泄着所有的委屈和不满,以及浓烈的思念之情,但就算是那样,他也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包含众多情绪的眼睛看着她,丝毫没有像画面里的那样泪流满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更没有拉扯过她。
一直以来,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没有怎么阻拦过,也从来没有拂过她的心意,他对她很好,不管原因是什么,这一点儿都是不能否认的。
因此,南何现在对他生出了些愧疚之意,自己总是利用着他对她的好,让他做这个做那个的,还总是伤害他,怎么说都是她的不对。
南何此时的注意力已经慢慢收回,她没有再想下去,也没有去思考为何自己会以清默的角度看到祁阵,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和祁阵说一声抱歉。
她对他有亏欠,她心里过意不去。
但等她回过神来时,却见祁阵正盯着她看,那双好看的眼睛眼尾发红,不知是因为喝过酒的缘故,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见她终于看向自己,祁阵顿时抬起手来,将手里那坛酒送到她面前。
“喝酒吗?”
在她将视线下移,落在那坛酒上面时,他笑着开口问道。
此时的祁阵,脸上虽然是有着笑意的,但是他并不开心,一点都不。
关于他的不开心,南何是能感觉出来的,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摇了摇头。
若是往常的话,她可能会将那坛酒接过来,和他一起喝上几口,但是现在除了两人独处一处不合适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她现在没有那样的想法,她一点儿都不想喝酒。
所以,她就直接拒绝了他。
因为她的拒绝,祁阵脸上原本还能强行扯出的笑意,怎么也扯不出来了,他视线下垂,看了眼手里那坛酒,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直接席地而坐,拿起酒坛仰头喝了起来。
见他这样,南何有些手足无措,她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正纠结着,祁阵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声音幽怨,还有些委屈。
“嗯?”南何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具体是指她方才不喝他的酒,还是指之前在他面前和帝何说的那些话。
祁阵见她皱起了眉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模样,瞬间红了眼。
“你就是故意的!”他又重复了一遍,情绪比方才激动了很多。
南何对此有些无奈,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只是看着祁阵,顺带着将紧皱的眉头散开了。
她已经明白祁阵说的是指什么了。
等他稍微冷静了些后,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祁阵,对不起。”
她认真地跟他道了歉。
虽然这样可能并不起什么作用,但是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的多。
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祁阵先是愣了下,而后抬眼看着她,眼中尽是埋怨:“我对你怎么样都是我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你会因此产生什么负担,但是并没有那样的可能,因为你是清默啊,是我心心念念期待见面了那么久的清默啊,为了能再次见到你,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啊!”
他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去:“我知道你不认为自己是清默,但是我认定的事实就是那样的,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阿默,其实我现在已经没有奢望那么多了。”
在经历过清默的一次身死之后,他想明白了很多。
如果当初清默没有和他生出牵连的话,她早就应该飞升为仙,去往仙界了,但是就因为他的缘故,她多年的修为毁于一旦不说,还因此丧了命。
所以当他将她最后一抹魂魄留下时,他就彻底想明白了。
这世间的感情,并不是非要一定在一起的。
他想,只要清默没事,他完全可以不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不过。
前提是她能恢复如初。
“我已经不再奢求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了,我只想着你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想起以前的事,就算你最后没能想起我是谁,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想起你是清默,已经渡了劫可以飞升的清默。”
“然后,不管你是选择去往仙界做你的神仙,还是留在央胥宫做你的仙长,我都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但你一直都没有恢复,我就不得不出现在你身边,扰乱你现在的生活。”
祁阵将头低的更低了,语气中满满都是内疚:“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没有办法,你一日不恢复过来,我就担心一日,怕你不开心,怕你过的不好,更怕你会受到伤害,所以我就出现在你身边了。”
最开始是以归云的身份。
在看到她一直饱受着毒药的侵害时,出面赠了她长生丹,然后在知道她想离开时,出面帮了她的忙。
后来他又用了岚鹤的身份。
陪着她一起进入央胥宫,陪着她过了测试,虽然她被维元子直接收下,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他想着她好歹是留下了,以后只要跟着维元子好好修炼,有了修为之后,就能自己助自己恢复过来了,谁承想,最后她竟然被维元子赶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她依旧什么都不会,所以他不得已又出现了,在帝何对她出手时,将她救了下来。
救她的时候,他还是没有用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打算用自己的身份,他只是想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点儿点儿成长起来,然后可以保护自己,之后等她慢慢恢复时,他就会离开。
但意外却在那个时候发生了。
在她养伤的期间,他把控不住地对她透露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在那之后,就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心思了,他想要和她接近,想要陪在她身边,想要陪着她好久好久。
就算他知道这个念头一出,自己之前做的那么多努力都会功亏一篑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
后来在她伤好之后,他干脆生出了带着她去以前他们去过的地方,帮助她恢复记忆的念头,于是就和她说出了带她出去玩的话,在她应下之后,带着她去了离魂山。
“那个时候我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决定居然会错的这么离谱,如果那时我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带着你去离魂山,一定不会……”给你和帝何制造出机会。
关于后面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他止于唇齿之间,然后又咽回了肚子里。
“阿……”他犹豫了下,没有将那句阿默叫出来,“阿何,你还不该那样的,你就是故意的对吧?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你那么做,是为了让我彻底死心,断了对你的念头对吧!”
兜兜转转那么一大圈,最后话题又回到了最开始。
南何知道,祁阵会说那么多话,都是因为被她做的那件事给刺激到了,所以在听他重新将话题转回来时,她只是安静地蹲在他面前看着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这个时候,祁阵是希望她能开口的,但是她并没有。
现在的南何对于祁阵来说,简直残忍的无法形容。
但就算是那样,祁阵也知道,等今日过去了,他还是会像往常那样跟在她身边,陪着她,看着她,又心甘情愿的听命于她。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他都还是保持着以前的态度。
直到她恢复,直到她变成清默。
南何此时并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毕竟这个时候,特别是在听他说了那么多,他这么多年的心中所想时,她就无法对他说出自己真的不是清默那样无情的话了。
况且。
她最近开始梦到和突然看到他和清默的过往了。
就算她还在肯定着自己只是南何,但心里也还是已经生出了奇怪的念头。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也不想知道。
蹲了这么一会儿,她觉得脚有些麻了,于是便站了起来。
感觉到面前的人有了动作,祁阵并没有抬眼,他依旧低着头,强忍着对她暴发的情绪,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在她站起来不久,他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阿何,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的心都是那样,它是不会变的。”
“就算你当着我的面和帝何说了那样的话,就算你们两个现在已经和好了,我也不会放弃我心里的那个念头,更不会离开你。”
他将自己的态度说给了她听。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终于是抬起了头来。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正低头看着他的南何,朝他裂开嘴,露出了一口白牙:“阿何,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他笑的明媚,但是在南何看来,却是觉得森然无比,在加上夜间原本就冷的缘故,她竟没忍住直接打了个哆嗦。
注意到她这副样子,祁阵面上的笑滞了下,而后再次恢复如常。
对于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她还有想说的话,对于他此时的两句,南何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很想告诉他,就算他一直跟着她,也是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但是话还没有到嘴边,他就已经从地上起来,拿着那坛酒走到了她面前。
南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时没忍住皱起了眉头,眼中还生出了些戒备之意。
因为她这个动作,祁阵眼中刚刚亮起的光重新变为一片暗色,他在离她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喝酒吗?”他像最开始停下时问她的那样,又将那坛酒送到了她面前。
此时的祁阵面无表情,让她看不出丝毫情绪。
南何犹豫了会儿,然后伸手将那坛酒接了过来。
酒坛子已经没有原本那么重了,毕竟方才已经被他仰头喝下去大半了。
看见她将酒接了过去,祁阵顿时长出了口气,然后眼底出现了一抹笑意。
南何并没有再注意他,她低头看了眼坛中的酒,紧接着送到嘴边尝了一口。
在她抬手将酒坛子送到嘴边时,祁阵的余光注意到她手里拿着这个东西,于是便将视线转到了她的手上。
那是一条发带,一条男子用的发带。
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抬眼看了看南何,然后趁着她将酒坛子放下之际,将她手里那条发带拿了过来。
“咳咳咳——咳——”南何弯腰强烈的咳嗽了起来,她将酒坛子直接放到地上,眼中尽是嫌弃。
她喝过的酒虽然不多,但是从来没有喝到过这么难喝的酒,不香就算了,居然还是苦的,那种苦的程度,完全可以比拟黄连了。
见她突然弯腰咳嗽了起来,祁阵顾不上打量那条拿到手的发带,忙伸手在她背上拍了起来。
等她终于缓过来时,他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你这是什么酒啊!怎么是苦的!?”南何一边擦着嘴,一边抬眼看着他。
此时的她已经全然不再想方才祁阵说的那些话了,祁阵也没有再去理会那些,两人又变成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酒,客栈里那条蛇妖给我的。”祁阵将那坛被她随意放到地上的酒拿了起来,然后在南何的注视下,送到嘴边仰头喝了几口,“虽然是苦的,但是还挺有特色的,我还可以接受。”
因为心是苦的,比他尝到的味道还要哭,所以他就根本不在乎那酒怎么样了。
南何和他是不一样的,南何现在正处于甜蜜中,如何能受的了苦。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苦笑了一声,然后又将那坛苦酒送到嘴边喝了几口。
南何起初在听到他说的蛇妖时,并没有意识到是谁,等她思索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客栈老板娘。
当脑海中出现她的模样时,不知为何她就想到了之前祁阵和她趴在柜台上说笑的样子,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开口和祁阵说起了话。
“你倒是和那老板娘熟络的很!”
不知为何,语气里竟还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祁阵闻言顿时愣住了,他看向南何的眼中满是惊喜。
在南何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时,伴随着酒坛子落地碎裂的声音,祁阵已经上前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南何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一时间忘了反抗,然后她便听到祁阵在她耳边说:“你想起来了对不对?你想起我们之间的过往了对不对?”
祁阵激动的将她抱进,甚至浑身颤抖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南何并没有挣扎,毕竟她知道,以祁阵现在这个状态,她就算挣扎了也没有用,力量悬殊,她根本挣扎不开。
“放手。”她平静地和他说道。
这样的语气直接让她想起了方才在被他拉着跑到这里期间,自己看到的那副画面里清默的语气。
祁阵显然也回想起了那时的事。
南何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僵硬了下。
趁着这个之后,她直接从他的怀抱中脱离了出来。
等祁阵回过神来时,怀里的温度已经渐渐凉了下来,那个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此时站在离他一臂的位置,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祁阵将视线落在她脸上,口中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南何方才和他说出那句话的语气,和清默以前的语气完全一致,再加上她后来说的那句,祁阵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直接就想到了这种可能,也只有这个可能。
要不然,南何她怎么会以那种语气和他说出那样的话。
祁阵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强忍着再次上前的冲动,看着她催促道:“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你是不是想起我们……”
南何直接朝他摇了摇头:“你多虑了。就如同你之前说的那般,我依旧坚持着我是南何,并不是你所谓的清默,也不可能会是清默。”
南何撒谎了。
她没有跟他说实话,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将事实说出来,事情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只有她拒不承认,彻底打破他的念想,他才可能会接受清默已经消失了的事实,而不是继续将她当做是清默。
就算是看到了那些祁阵和清默的过往,甚至是以清默的角度看到了些,她也还是认为自己只是南何,这一点根本毋庸置疑。
在这一件事上面,南何不会退让半步,毕竟关于过往的那些她都真真切切的经历过,她就是南何,南木拼死保护的妹妹,从晚江被碧有槐带来的小侄女,要和帝何一起走过很多路,经历过好多事的南何。
她不是清默,永远都不会是。
祁阵此时看向她的视线中已经满是怀疑了,但是她现在的态度完全没有一点儿破绽,就算是他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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