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解决了心头大患,开始计划着要接蓁蓁回来。可是转眼入冬,雪灾而至,大雪数日,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天灾降临,皇位未稳。爱抚民心尤为重要。这一忙又是半年……
两年结束,张尔蓁唏嘘不已,知道事情自然没有这么简单。朱祐樘是如何找到朱祐枷的,又是怎样处置朱祐枟的,(毕竟邵家邵妃娘娘还在)去滇南的朱祐杬死了,朝廷内外的流言蜚语又是怎么处理的,即位第一年便遭遇雪灾,又是如何安抚悠悠之口的……看着瘦消的朱祐樘,张尔蓁觉得再不必问了,可是……
张尔蓁还是犹豫着开口:“万贞儿是当年的太子妃,如今不该是皇后吗?”
“她自杀了……”朱祐樘说的轻松,还有些讽刺:“……万贵妃死后,她派人去凤藻宫找人,”张尔蓁知道她要找的是荷道姑,“……最后自然没有找到,她便将那时候养了一半的蛊虫吞下去了,妄想做第二个万贵妃,殊不知这蛊虫没养好就是剧毒,没多久就七窍流血,就这么死了。”朱祐樘记得万仙儿临死前的那个夜晚,面目狰狞跟他说:“你就等着吧,你就等着吧!”等什么呢,第二天人就死了,什么也没留下。那时候的无数个夜晚,朱祐樘都嫌弃自己,身畔躺着那般偏执狠辣的女子……
“那……她们呢?”张尔蓁问的委婉。
“如今凤位空置,她们暂住东宫,待皇后归来,再议。”朱祐樘轻描淡写。
张尔蓁没有矫情的必要,直截了当问道“……你要立我为后?太后娘娘同意吗,文武百官同意吗?”
“他们同不同意有什么要紧”朱祐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向张尔蓁,他看向这广阔的黑夜,听着夏日的浅唱低吟,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轻声道:“蓁蓁,你愿意吗?”若是你不愿意,再不会勉强你了。
张尔蓁看着朱祐樘俊朗的侧颜,呆呆的没了反应。她以为最好的结果,便是封她为妃,然后她要开始战斗,斗智斗勇,皇上宠妾了谁,她要算计着;皇上几日没来她这里了,她要放宽心;皇上若是宠幸她多了,她更得小心那些明枪暗箭的使坏,最后也许她会凤袍加身,然后子孙满堂,老了后会像钮祜禄·甄嬛似的怀念当初——这一路走来不容易。
却没想到,他会将这位子送到她面前,有些彷徨的问她“要不要”
张尔蓁握住朱祐樘的手,笑道“那就请皇上多多指教。”
朱祐樘不敢置信的转过头,眼睛在黑夜里亮的犹如一盏灯,“蓁蓁,你终于不再躲我。”也不再怕我。
张尔蓁扭着脖子调皮一笑,“叭”的一声吻在朱祐樘脸上,我才要谢谢你,让我安稳度过这两年的时光。
朱祐樘才要抓住她的手臂送到自己身边,张尔蓁又一本正经道“不。”
张尔蓁摇头道:“朱祐樘,我什么也不为,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告白来的突如其然,惊得朱祐樘没了反应,他本能的把张尔蓁抱进怀里,紧紧裹在胸前,拍着她的背像是抚摸世间最珍贵的珠宝,他伸手抚上她的眉眼,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往后我是帝王,你便是这后宫唯一的主人,蓁蓁,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
原本他是个杀伐果断,经历忐忑的可怜虫,感情不外露,因为年幼时他曾经哭着问吴皇后“为什么没有人陪我玩?我不是皇子吗?”
吴皇后只是冷笑道:“你哭什么,我不是你母妃,你对着我哭,没有一点用。”
所以朱祐樘不哭了,眼泪是什么,博不来同情,便没有一点作用。吴皇后的过于严苛和冷静,让他学会了冷着一张脸,学着像吴皇后一样喜怒不行于色。也因着这样的脸,父皇不喜欢他,嫌弃他是个冷面阎王,是个讨债鬼。可当时的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虽然讨厌,只能接受。
“蓁蓁,日后咱们生的孩子,都交给你教导。”朱祐樘感叹一声,张尔蓁吓得尖叫出声:“朱祐樘!你胡说什么呢!”
朱祐樘又叹道:“一定要好好教导,一定要好好教导。”不可为了这皇位枉顾了父兄,变成权欲的奴隶。不能像他的这些兄弟般,最后兄弟情变成了笑柄。
张尔蓁还是听懂了,闷闷的“嗯”了一声。她抬头看这天空,突然想大笑,这一刻的安详平静,她想保留一辈子。
过了好一会儿,张尔蓁想了很多,还是问出口“王香沁呢,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大约贵妃的位置没得跑了……帝王的后宫,便是如此。
张尔蓁有些愧疚,她是不是得陇望蜀,不知满足?
“她已经在宗庙里了,大概一辈子也回不来了。”朱祐樘依旧淡淡的。
“她做错事了吗?”张尔蓁从他怀里探出脑袋。
“……是。”朱祐樘不愿说,这个沁侧妃脱光了衣裳要爬他的床,被他一脚踹开,王香沁哭着问他“臣妾到底哪里比不上她,皇上,臣妾哪里比不上她?”
“别跟她比。”朱祐樘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她是独一无二的,而你……让朕觉得可怕。”
王香沁是个可怜的姑娘,张尔蓁是这么觉得,王家嫡女,生于富贵长于深闺,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王香沁最大的错就是嫁进了皇家,成为整个王家想要继续朝前走的牺牲品。人心不足蛇吞象,欲望才是一切罪恶的源泉。
还有两个人,张尔蓁不敢问,迟疑了一会儿也没张口,既然是她的人,还是由她来负责。
朱祐樘似乎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搂着张尔蓁的手臂开始收紧,张尔蓁稍稍挣脱开,仰头看着男子光滑的下颌,试探着又道“……孙家,那个……他们……都……”
张尔蓁想问的利索,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乱臣贼子抄家灭族,孙家不可能是例外。可张尔蓁还是鼓起勇气,朱祐樘却先道:“不必问了,整个孙家,都要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蓁蓁,没有谁能躲得过,即便我放过他,满朝大臣也不会放过他。孙家……离京,三代不得入仕。”
这对于孙家来说,是皇恩浩荡。张尔蓁长舒一口气,不再多言,那些痛苦的回忆,那些鲜活的人,就是一道道疤,还是别去揭了……
“大约是上天怜我,才送了你来。”朱祐樘感慨道:“等这天下太平了,咱们就去泰山封禅,那里地儿高,离上天更近些。”
张尔蓁笑笑,有些调皮道:“确实要感谢老天爷送我来。”
回到坤宁宫后,张尔蓁缩手缩脚的窝在床的最里边,一脸战战兢兢的看着朱祐樘走过来。朱祐樘只是看了一眼这个满身防备的丫头,轻描淡写道:“累了一日,好生休息,以为我要做什么?”
张尔蓁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他,美色当前,还能做柳下惠不成?
看见披散着长发满脸不敢置信的张尔蓁,朱祐樘邪笑着走过来,勾住她的下颌轻吻上去,低声道:“别多想,安心休息几日,别的都不用管。明日我还要早朝,你多睡会儿也不碍事,你醒来若是看不到我,也不必惊慌。”
“谁会惊慌……”张尔蓁嘟囔着往后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凤阳高墙里,我住的风雅涧下边有地道,里面放着万贵妃的衣裳呢,还有个水晶棺……还是空的。”
“那个……我会处置,休息吧。”朱祐樘坐在床边轻抚张尔蓁的长发,看着她躺好,看着她安心的闭上眼睛。
奔波了五六日,张尔蓁昏昏沉沉睡着了。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朱祐樘的身影,身畔冰凉,他已经走了很久了。阳光撒进,照在隔断梨花橱上拉出很长的影子,门口一人高的白瓷玉瓶里插着新鲜的美人蕉,低落的水珠搭在地上晕染开,然后倏地消失了,到底还是夏季,有些热。
用过早膳,张尔蓁叫来湘秀,湘秀有些慌张的交叠着双手,张尔蓁叹道:“郕王一派失势,但是皇上仁慈,并没要了世子的命,如今世子被关在天牢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湘秀忙点头,迫不及待的看向张尔蓁,眼里充满期待。
张尔蓁没有再问,朱湘秀,你到底和朱祐枷是什么关系?
湘秀离开坤宁宫后走的很快,原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兄长,现下竟然能再次看见,心里的狂喜和激动无法言表。湘秀是郕王府最小的孩子,也是除了朱祐枷之外郕王唯一的骨血。刚被送到凤阳时,她对兄长的恨便如熊熊烈火,她恨那个狠心的男孩子,她恨整个郕王府!凭什么那么对她,为什么那么对她!所以她要报复,她吃了毒药,十二岁的她固执的想要放弃郕王府给她的一切。可惜她没死成,药是假的,她成了哑巴!死不了,浑浑噩噩的活着,一转眼,便是这么多年。这些年过来,她渐渐大了,也似乎懂了些。尽管她苦了很多年,到底平安无事性命无忧。如今整个郕王府,上到世子,下到仆人,哪个能全身而退?除了她,这个早早就被送到凤阳的嫡女,这个已经被世人忘掉的郕王嫡女。湘秀想知道,是不是打从她离开京城开始,兄长就打算着这一天?那时候的兄长多大,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已经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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