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峥登基为新帝时,清溪已然回到了北粟。
她本想将归平的店铺留给媞娥,然而媞娥坚决不肯收。
说她不日也将入大成与她的山亮哥会和,也用不上铺子。
清溪便将店铺迅速转手,将一部分所得留给了她。
虽与媞娥相处愉快,但她并为告诉她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与去处。
她在归平住的短暂,但也得知周依风夫妇过的不错,归平也被治理的尚可,离去时依然有些不舍之感。
而无论是周依风夫妇还是琪琪娜当时都急着进大成去尚都吊唁萧奕和及恭贺新帝登基,因而都没法分心关注她的身份及接下来的行踪。
于是,她很放心的返回北粟,有充裕的时间以罗九的远方亲戚的身份住上一段时日,并准备南下的事宜。
另她颇为意外的事却接踵而至。
其一,谢植如今还留在尚都并未回到北粟,但是也未被封一官半职。
她了解谢植不愿为官,但缘何还留在尚都呢?
其二,她通过罗九上报朝廷关于西域采买骏马的新渠道一事,朝廷已然从尚都派了官员前来协助地方处理,而派来的官员竟然是王闯。
她这才记起当日罗九是提过一嘴,新晋的榜眼的殿试文章便是关于马政的。
她没想到此人竟是渔樵三友中的王闯!
而国朝虽在大丧期,但各种政务之事却未因此而停摆。
王闯已至北粟,也面会了罗九,谈了许久。
罗九回来告诉她,听其意思,朝廷似乎有意在北粟以东新建马场,他们提供的采买渠道及饲养之道甚为有用,会有嘉奖。
清溪颔首道:“若在中原地区找到合适的地方也能建起官办马场,影响深远。”
“是,大成的马匹大都来自西域,如今这片区域是太平无事,可若无远虑必有近忧,自给自足岂不更好。”
罗九见她神情恹恹地,犹豫许久,还是开口将尚都城内萧奕峥登基状况捡了些重点说了说。
“外面都传他的登基典仪太过简朴了,连宫宴都无安排。那些使节团吊唁完也未多做逗留,除了归平国主,一个都未被私下召见。”
清溪点点头,她笃定即便私下召见,琪琪娜也断不会将她的行踪告知萧奕峥。
“此种情况下,新帝登基,需要些雷霆手段啊。”罗九补充道。
而清溪只是喃喃:“不知道皇后好不好?”说完,又自答道:“怎会好呢!”
皇后已然是前朝的皇后,如今宫中均称沈桐为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正牵着萧承乾的手站立在养心殿内质问着当朝天子。
“哀家听闻陛下在与前朝商定太子人选?”沈桐一身素衣,一脸肃容,语气威严。
萧奕峥上前想要牵过萧承乾的小手,沈桐却将儿子向自己身边带了带,明显拒绝之意。
萧奕峥的手一顿,心思复杂,既欣喜沈桐的状态有所好转,又觉得十分不忍现下她的心情。
“皇嫂先坐下慢慢说。”
沈桐点头,带着不甚明白世件万物的萧承乾坐下。
萧奕峥遣退众人,诚恳道:“不瞒皇嫂,前朝已然有人请奏充实后宫,册封新后一事。”
沈桐眉间一蹙。
其实这也合情合理,可她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一痛。
她想起了清溪。
萧奕峥语带坚决继续道:“我并无此意,此时无,今后无。”
沈桐的眸光一聚,诧异的看着他。
“但国朝不能没有储君。”萧奕峥的眼光一柔,看向了萧承乾。
沈桐挽着萧承乾的手一下用力起来,全身充满了戒备。
“身为天子,只顾自身之感,不顾祖宗基业,怎可如此自私,是何道理?”她冷声道。
萧奕峥将目光挪到沈桐处,无可奈何的笑了:“原就该面对这种种指摘,却没想到最先指责我的会是皇嫂。”他低头,伤感的说:“满宫佳丽在侧,不知清溪可会开心?”t.
沈桐顿时无言,目光伤痛。
虽然清溪已然故去,但让她去劝说密友的夫君接纳他人,她依然觉得这是一种背叛。
她从未想过会走到今日不得不“背叛”清溪的境地。
萧承乾的小手摩挲着她的掌心,她看着儿子乖巧的静坐之态,又想起萧奕和身前与她谈起的自己苦心,眼眶一红,再次抬头时,眼中坚定更甚:“你我生在万人之上,已然身不由己。于公于私,你皆不能将承乾推上去。”她顿了顿,试探道:“我无意干涉立储大事,不过你为何不考虑七郎?”
萧奕峥抬眸看向她,心杂陈。
沈桐本是温柔如水的性子,原只想相夫教子,岁月静好;如今却与自己一样,不得不舍弃自己的一切去应对本不想面对的纷繁复杂。
而相对萧奕和对于小七的芥蒂之心,沈桐如今反倒能提及小七,对她表现出的这种格局,他也颇为敬佩。
“小七此前并不知道念妃自缢之事,此次回来骤然听说所有事,心里上还没过去,需要时间。他在苏江受教,时日尚短,各方面还未成熟。此刻将储君的位置给他,不一定是好事。他自己也提出要继续回苏江陈家,我也觉得这样更好。”他缓缓道。
沈桐面露怒色,心道所以因为要对萧奕和好便把自己的儿子推出去吗?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萧奕峥紧接着说:“皇嫂稍安勿躁。我当然知道承乾的状况,但他如今还小,来日方长,世间之大,或有奇迹也未可知,不如心怀希望。何况,只要你我在,他无论在什么位置上皆安全。这也是我赞同小七回苏江的原因之一。他若留尚都,有心之人便会经营,无论对承乾还是小七都不好。然而你与承乾的身份却是无论去哪皆无法逃离权力中心的。”
沈桐闻言,脸色突然一松,这最后一句直击要害,也戳痛了她。
见她似有被说动之色,萧奕峥继续道:“皇嫂放心,我是承乾的亲人,不会伤害他。”
沈桐沉默半晌道:“你能说服我,却很难说服前朝的大人们。”
萧奕峥笑了笑:“这就是我需操心之事。”
沈桐看着他,提醒自己也不可操之过急,便起身,郑重道:“我希望你能记住今日对我的承诺,即便不谈你的兄长对你的期待,就说为了承乾,这龙椅之上的人也只能一直是你,对此,我亦会拼死坚持。”
萧奕峥很是意外她有这番表态,一时也无话。
沈桐起身时才有心留意起案桌之上散开的画像,她看了一眼便看出画像上的人是清溪。
于是上前两步,凑近看了起来,画像上的清溪正在荷塘边赏荷。
画作线条流畅,用色清淡,栩栩如生。
“你画的?”沈桐脱口而问。
萧奕峥落在画纸上的眼神甚为温柔。“是,恒王府花园的荷塘是她亲自修建打理,但我们却没有在那共赏过盛发清莲。”
沈桐的目光一移,发现摊开的画作之下至少还有额外的画。
她想那些画作中的人毫无疑问也只会是同一人。
她抬眸看着萧奕峥,无法不动容。
所有深情,皆付一人,父子二人,俱如是。
“不出席她的丧仪,不许她进皇陵,不去看她,不接受她的离去,却在这画她,追忆她,我却是无法理解。”沈桐语气悲切,也不指望等到回答,说完便领着萧承乾走了。
萧奕峥撑在案桌之上的手渐渐收紧,他的头又疼了。
内侍来报,说是凌大人来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镇定了心神,挥了挥手。
凌清松
进来时,萧奕峥已是无事状,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恭敬地向天子行礼。
萧奕峥笑意未减,命人赐坐。
“不知陛下召见微臣所谓何事?”凌清松问。
萧奕峥将一份奏章递上,他皱眉未接:“还是请陛下明示。”
萧奕峥却直接将奏章轻轻一抛,落到了他的双腿上。
这一举动让凌清松怔愣。
“如此小心谨慎还是我认识的立知吗?”萧奕峥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凌清松答道。
殿内一时寂静。
许久,萧奕峥才叹气道:“很长时间了,你用这种方式表达埋怨已经很长时间了。”
自清溪离去,萧奕峥在朝中掌权后,凌清松无论在何种场合见到他便都是这种恭敬而又疏离的态度了。
“臣不敢!”凌清松说着不敢,却依然端坐,丝毫没有起身谢罪之意。
萧奕峥只道:“先谈正事。朕让你看你就看!”
听到他自称“朕”,清松便翻开了奏章,仔细阅读起来。
萧奕峥观察着凌清松读这份奏章的表情从头至尾的淡定,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待他读完后,又十分恭敬地将奏章放回了案桌上道:“陛下,臣看完了。”
萧奕峥笑了笑问:“你是何意见呢?”
“恕臣直言,陛下之所以能将奏章直接拿给臣看,想必心中已是有所决断。臣没有任何意见。”
“以你之智慧,应该看的出,他们欲将你捧上高位的原因,你又愿意承担吗?”
凌清松抬眸道:“陛下愿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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