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官的示意下有人来取过我放在塑胶袋中的录音笔以及U盘,法官先打开了录音笔,那里面有三段对话,第一段来自陈欢。
陈欢的声音出来时我留意到肖东面色一变,并在开始无意义的对谈时他站出来提出反对:“反对辩方律师在法庭上呈供与本案无关的东西,以此来拖延时间。”
我立即道:“请听到完,这段对话只有五分钟,想必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认为多听一段五分钟的录音会意味着我们在拖延时间。”
法官看了眼肖东:“肖律师,请坐下听完辩方律师所提供的证据。”
肖东坐下后便面无表情,并不像刚才情绪有所波动。我知道他提出反对并非为了真的反对,在当下情形我既然拿出新的论点与证据,无论是法官还是旁审席都会坚持听完的,他不过是摆出一种强硬的姿态,借以威慑对方。
确实如我所言,陈欢那段对话很短,法官听完后便问我:“贾律师,你所提供的这段录音的意义何在。”我从席位上走了出来,面向法官与旁审席缓缓道:“录音中男人叫陈欢,是在商业区步行街上的一家漫步连锁书局的老板,在商业区有三家连锁书局。这段录音里我有提及他故意唆使何向杰与钱慧娟等人故意碰瓷巴山书城,他并没有就此言论提出反对,而将其指为两个跳梁小丑是他随意布的棋子!”
我的话立即来全场哗然,矛头的指向原本都在巴山书城这一方,此刻却推向了这是一个阴谋。按理此时肖东会立即站起来驳斥我,不让舆论导向蔓延,但他一直都安坐在那垂着眸,使人摸不着他心思。
反而是他身边的原告钱慧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几次去看肖东,都没得到肖东的回应。
我从钱慧娟脸上看到了担忧,于是直接挑破了质问:“敢问钱女士,你现在表现出来的害怕与担忧,是因为这场你主导的阴谋被揭穿了吗?”
“不是的!”钱慧娟大声喊,“你胡说,我哪里有害怕了?”
我笑了笑道:“声音大不代表有理,通常只意味着虚张声势。现在来让我们听听看第二段录音吧,法官,您可以继续听我的第二个证据了。”
法官再次按下录音笔,里面出来的是个童音:“我很喜欢上陶艺课,爸爸给我报了名。老师说一节课只能有五个小朋友,可有位小朋友一定要进来,说我抢了他的位置,但是我爸爸先给我报的名。后来老师也让那位小朋友一起上课了,可是他硬要来抢我的机器,还把我做的杯子都给弄烂了。”
录音到此结束,我看向钱慧娟,“钱女士,对于这位小朋友所指的事你是否了解?”
钱慧娟眼神闪烁了道:“什么了解不了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家小俊才没有抢那小孩的机器,分明就是他自己插队。”
我摇了摇头:“我有说与男孩抢机器的是你儿子陈俊吗?”
钱慧娟一愕,说不出话来了。
转眸环视众人,朗声而道:“恳请法官与各位旁审可以考虑下这位男童的证词,他是我们事件的另一当事人何向杰的儿子何铭兮。很抱歉,由于孩子太小无法来到法庭作证,只能提供一段关于他的录音。相信大家应该不会怀疑一个孩子所讲的真实性,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基本上很明朗了,而这位何铭兮小朋友很不幸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
我顿了顿,才继续道:“可能大家会觉得奇怪,孩子生病与此案又有什么关系。恰恰正是这个孩子生病,才有了这个事件的发生。孩子的父亲何向杰,即事故发生的另一当事人在事件发生之前曾与漫步书局的负责人接触过,对方以帮助孩子医治血液病为前提,让何向杰在巴山书城内制造一场‘意外’。在法官您手中的录音笔里有他的证供。”
何向杰的供词出现在场中时无疑是一记铁锤,让整个事件都扭转了方向。
我只留意肖东的动态,到了这时候他居然还没有要起身反辩的意向。非但没让我松一口气,反而心在往下沉,以肖东的性格到了法庭上绝对不会是这种低迷的状态,他不可能会作出“让”的行为,哪怕是我跟他曾经的交情还在,更何况我们早已反目。
如今等同于原本是他的证人变成了反证,也将原来民事纠纷演变成了商业间谍战。反观钱慧娟的表情就比较明朗了,她虽然惊慌不定但却一脸茫然,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显然,她并没参与这起构陷布划。就是说她所作的行为都出自于她自己意愿,不过她会提出诉讼或许是经过人点拨,此情形暂不列入法庭讨论事项。
等法官听完第三段证供录音后我才又开口:“所以,恳请各位重新审理此案,与其说是一场民事纠纷案,不如说这是一场预先设计好的同行相争的经济犯罪案。”
法官沉吟片刻后问肖东:“肖律师,你可有相关反证要提出?”
肖东被点到名后才缓缓起身,眸光沉定向我射来,“贾律师刚才一番辩词中所列举证据,全是通过一支录音笔里的声音,如今高科技的时代,声音合成已经极其广泛了,冒昧的问一句:可有人证能够证明此三段声音的归属者?”
我点头:“自然是有人证的,恳请法官宣我的人证。”
法官颔首同意。
但等片刻,证人间的工作人员突然从外走进来到法官身边低语了两句,法官看向我:“贾律师,你的证人刚刚突然离开了。”
心中一震,怎么可能?
我极力让自己镇定,并向法官要求暂停庭审十分钟,容我与证人沟通联络。
法官同意后,我起身就往外疾走,却觉手上一紧,回转眸撞进周瑜幽深的视线里,他道:“别急。”心头一宽,朝他点了点头,两人一道走出门来到僻静处,我则给何向杰拨电话。
那天在医院,何向杰最终还是叫住了我问:“假如我愿意出庭作证,是否你能保证我不坐牢?因为我还有父母与儿子要养。”
我蹙了下眉又回走过去,向他提问:“为什么你改变主意?”
他低了头,“因为我还有良心。”
我却摇头道:“不是,因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害怕终有一日自己做下的事会曝露,到时不止是你的儿子会得知有一个曾经犯过错的父亲,你也将面临牢狱之灾。”
何向杰抬眸看过来的眼神里有惊慌一闪而过,无疑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双方达成一致协定,今天他为我出庭作证。在我来法院之前还与他联络沟通过,他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何向杰是做服务性行业的,这一行最讲究的是诚信,我相信他的为人,也从证人厅工作人员那获知他的确到了法院。
但是此刻我打他电话,却是一遍又一遍的不在服务区内的语音提示。
周瑜拍了拍我肩膀劝道:“别打了。”我放下电话看向他,“怎么会这样?”
他说:“如果不是对方的早有预谋,那便是有突发性的急事出现。对何向杰而言,他儿子是他最大的软肋。”
我心神一震,“你是说……”
周瑜朝我摇头,用眼神示意我身后,回转过身看见肖东正站在长廊的立口处,眸光似淡又深地向我们望过来。蓦然间我明白为什么他从头至尾如此淡定了,因为他早已知此刻将会发生的一切!原本我还想何向杰可能真的有急事离开,现下却恍然而悟,这是对方布下的又一个局!主意出自陈欢,还是那离了我十多米远的某人,我没有去深思。
换作以前的我,此时一定走过去质问肖东了;但随着时间的沉淀,那股子冲动的因子已经渐渐磨去,我只与他对视了片刻便转开了目光对周瑜道:“我们回庭审席。”
周瑜仔细看了看我,嘴角弯起了笑道:“好。”
他伸手过来握住了我,拉着我径直而走,到得肖东跟前时他挑了眉语气轻慢地开口:“肖大律师,麻烦让一让。”其实过道很宽,足以两人并排通过。
面对周瑜的故意挑衅,肖东也不恼,往旁侧了侧身,由我们越过。
可当我们走出两步时却听肖东低浅的嗓音幽然而起:“贾如,接下来的半场时间会很快。”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之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滋生。想要回眸过去,可只觉握着自己的掌紧了紧,周瑜轻瞥了我一眼,眼神中的警告让我扼制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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