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足利义昭在得知自己的下场将是“逃向琉球”之后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不愿屈膝称臣的念头占得了上风,咬牙切齿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平手汎秀特意嘱咐诸大名说:“琉球虽国小民寡,却可作为与大萌之间的缓冲和贸易渠道存在,留下的价值更大。”
众人尽皆了然。
眼下谁若说出“征服琉球”的口号,当然就有请回室町幕府的嫌疑,会显得心怀叵测,这个话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成为禁忌。
至于足利义昭留在京都那个儿子,这几年已经渐渐到了晓事年纪。当年“落跑公方”为了防止被衔制,口口声声说“非我所出”,不惜给自己编造一顶绿帽子。
于是现在倒轻松了。
那七岁孩子在乳母的教导下,宣布为免争议而在京都临济宗的妙心寺出家为僧,取了“宗净”的法号。
接着革旧鼎新,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近年来,在新政权的主导下,皇族和公卿们在各国那些名义上领有,实际却早已无力控制的庄园,全部都撤销,换成山城国内,更加靠谱的土地作补偿。根据等级,每家都给予了足够衣食无忧的数目。如此“德政”受到广泛的赞誉,因而朝廷对“平手幕府”的问世并未有什么异议,唯一一点期望,是当今陛下方仁天皇的小私心,觉得在任期间已经有过四次改元,不希望再增加一个年号,免得百年之后惹人议论。
平手汎秀心里怀着别的打算,对此非常爽快地应承下来。
那么朝上再无疑虑。
当然,正式的“征夷大将军宣下”是很隆重的事项,需要一系列繁复冗长不知道有何卵用却被老顽固们视若圭臬的流程才行。
其实平手汎秀内心是希望从简从快的,不过这年头,你得考虑民意,一门众和家臣们肯定期盼着盛大而又庄重的典礼。
盛大倒是好办,砸钱就行。
庄重如何体现?说白了无非就是仪式感。就是要煞有介事,如临大敌地搞一大堆一般老百姓看不懂的玩意儿出来,才可以让人满意。
这并不是有意行愚民之策。而是本时代的人民希望被愚弄。
不过事先关白九条兼孝就已经透露过了,朝廷打算先授予“从一位左大臣”的殊荣,然后再经过一年半载的时间,再正式给出“征夷大将军宣下”。接下来则希望平手汎秀高风亮节,主动辞去“左大臣”官职,只保留“从一位”的等级,以“散官”身份建立幕府,统领天下武家。
为什么有这么一个提议呢?
九条兼孝有些难堪地表示:“以平手内府的功绩与仁德,别说左大臣,就连太政大臣也是当之无愧的。令郎现居‘参议’,亦是应当适时升为‘中纳言’才好。至于其余一门、重臣,皆要论功行赏,册封官职才是。然而……如此一来,倘若有过多的武家居于太政官行列,公卿的升迁惯例就恐怕难以维持。十年二十年后,可能就找不出有资历接任关白的人选,届时岂不是……”
平手汎秀笑道:“不如将来公武合一,由幕府将军世代兼任关白,如何?”
闻言九条兼孝愣了好半天,接着两股战战,汗出如浆,连连叩首哀求道:“平手内府莫要开此等玩笑了!鄙人都快要吓死了!”
“是吗?可惜可惜,我本来还以为是个受欢迎的提议!”平手汎秀故作惋惜,而后摇头道:“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推行‘武家官位制’了。”
九条兼孝疑道:“何谓‘武家官位制’?”
平手汎秀娓娓道来:“就是说任何一个官衔,都有公家和武家两套席位。公家官位由朝廷任命,依然保持原状。武家官位由幕府任命,只是作为勋号使用。”
九条兼孝明白过来:“就是说以后上至宰辅,下至八省,任何位子都可以同时坐两个人,一者为公卿,一者为武士,相互并不影响。”
“正是。”平手汎秀捋须而笑。
九条兼孝犹豫道:“确实避免了公卿升迁惯例受影响,但天底下同时存在两个左府,两个右府,两个内府,是否显得略有点儿戏呢……”
“所以这只是退而求其次的打算嘛!”平手汎秀点头道:“果然还是公武合一,以幕府将军兼任关白的体制更加好一点吧?”
“啊,您这套‘武家官位制’真是举世无双的创举!”九条兼孝马上改了口:“鄙人回去就同众人商议一下,看看怎么施行!”
“是吗?”平手汎秀捋须笑而不语。
……
天正五年(1580)七月,京都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大事”。
现任“正四位下参议,兼近江守”,被称为“濑田宰相”的平手义光作为重要一员却不在朝中,而是远赴奥羽,去传播“天威”了。
汎秀亲自去解决九州问题,是去年九十月开始,二月正式出动大军,六月基本完成,水路并进,效率很高。
奥羽情况不同,寒冬降下的厚厚积雪,到三四月份才彻底融化开,此前来自近畿、关东地区的大军根本派不过去。
平手义光是到五月份才领兵到了会津地区,与芦名以及上杉、武田、德川、织田、佐竹、里见等等汇合。
这期间还出了插曲。
是武田胜赖故意在其他大名面前站出来劝谏说:“濑田宰相,您名讳‘义光’中的‘义’字,据说来自某个不祥之人,今不妨舍去。”
闻言义光疑惑道:“我名字中的‘义’字,明明是来自八幡太郎殿(源义家)!八幡太郎殿乃是绝世英雄,河内源氏子孙公认的先祖,如何是不祥之人?”
武田胜赖当即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这时陪同上杉景胜列席的桶口兼续忽然诚恳道:“早听说大膳(武田胜赖继承其父名号)正值壮年就有了癔症,时常失忆和妄想,鄙人一直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真有其事啊,这可不妙,一定要好好治疗才行!”
此话一出,武田胜赖脸成了猪肝色。
上杉景胜一贯寡言少语,此刻也点点头道:“是啊是啊!”
而里见、佐竹、芦名等人则是一副“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的表情。
唯有忠厚长者德川家康出来圆场,笑呵呵地说:“我们都知道平手宰相(参议的唐名即是宰相)的名字是来自于八幡太郎殿!但武田大膳也不是癔病,他是一时不查听信了什么坊间传言了吧!”
闻言武田胜赖愣了片刻还没反应过来,他身边的真田昌幸早已叩首拜倒在地上:“以前关东地区一直流传说,平手宰相名字中的‘义’字是来自那个弃天下义理于不顾的‘落跑公方’。现在仔细一想,那应该是北条氏散播出来,意在污蔑抹黑的谣言啊!鄙人真是糊涂居然信以为真,还因此误导了主公,罪该万死!”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告诫说:“以后绝对不可轻信谣言啊!”或者“要换个人负责调查消息才好”之类的话。
除了这个小插曲之外,整个东北之行倒是没什么值得多提的。
芦名、大宝寺早已归顺。
出于困境的相马家通过佐竹家作为中介急切展示了忠心。
势力庞大的伊达,与基本解决完内乱的最上,对土地的细节划分问题有一些微词,但总体表现出服从的态度。
同时黑川、白河、田村等不少从属于伊达的有力国人或多或少有点蠢蠢欲动,希望借机摆脱被迫臣服的地位。
其中斯波氏分家,自认为名门的大崎家表现得最为严重,甚至喊出“源氏子孙没有理由居于藤原子孙(伊达)之下”的话。
安东、南部都自称是乐见中枢霸权入主,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告了津轻为信一堆黑状,结果不仅没成反而遭到怒斥。
小野寺、户泽是唯二没吐任何怨言,也并非出于危机,就主动过来参拜的,而且原领地都不大,所以获得一定礼遇。
其余葛西、和贺、稗贯之类,则可以说是“有限度的臣服”,都主张自家领地应当得到充分的安堵,而且比较抵触转封。
看起来十分热闹和复杂,勾心斗角明枪暗箭都能编好几本厚厚的书了。
但是,奥羽这块地方是名副其实的穷乡僻壤,土地贫瘠,交通不便,人烟稀少,商贸罕至,不仅产出很少,集权程度还低,一直被认为扶桑最不发达的区域,没有之一。
此地无可置疑的第一大霸主伊达家,不算那些“听调不听宣”的从属势力,也就能动员一万左右的军势而已。
他跟会津芦名、常陆佐竹是一个档次。
而芦名、佐竹以前在上杉、北条面前都是显然矮上一头。
本地人可能觉得伊达辉宗非常厉害十分可怕,到平手义光这里,也就是能有资格在宴会上占个不上不下的席位而已。
然后最上、安东、南部之类,能征召三五千人打仗,以奥羽的标准算是说话有分量的“地方豪强”了,勉强可以敬陪末座。
其他人嘛,除了两年前就主动到关东表忠心的津轻为信之外,都不值一提。
不管你是对邻近土地有多少法理,还是以前受过多少委屈,平手义光根本做出懒得去听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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