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三晋地势平坦,很少有什么名山大川,当然,神女峰是一个列外。
关于神女峰的传闻,数不胜数,若是写成书,恐怕都能堆满燕王家那栋七层的藏书楼。
因为神女峰的各种传闻,使得神女峰名声极大,饶是这样寒冷的冬季,前来瞻仰的游客亦是数不胜数。
神女峰南面,便是华夏帝国有名的白泥城,传言这里最初只是一个七八户人家的小镇,但因为盛产一种白色的泥土,这种泥土粘性极强,传言用这种白泥烧出来的瓷器,就算用锤子砸也很难砸碎。
神都在知道这种白泥之后,便派遣了督造官前往,开设龙窑,再加上神女峰就在这附近,原本只有七八户人家的村落,以一种迅捷的速度发展,短短几年,就已经成为了数万人的城池。
近几日,白泥城突然涌入大批外乡人,这让原本就繁华热闹的白泥城变得拥挤不堪,同样混乱不堪,几天下来,大大小小的争斗已经发生了不少,甚至还出现了流血牺牲的情况。
如此一来,官府就不可避免的介入其中,四个城门,皆有重兵把守,每一个进城之人,都必须递交通关文牒,验明身份,然后记录在册。
此刻南城门外,就有一个统领挎着一把长刀,来回巡视,一双目光炯炯有神,一些胆子小的孩子,看到他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躲到自家大人身后。
因为每个人都要检查,是以进城的速度就变得极慢,城门外已经拍了长长的队伍,一些人紧皱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队伍中央,一个白衣女子背着一把长剑,看着面前这一堆人,黛眉紧皱,特别是那个背着一把油纸伞的年轻人,磨磨蹭蹭。
前边,那位统领朗朗开口,“诸位远道而来,白泥城自然加倍欢迎,但进城之后,还请务必遵守城中规矩,不得打架斗殴,不得扰乱百姓,否则……”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就一阵杂乱,好像是两个人为了插队,更别人起了争执,然后大打出手,这两人出手之后,倒没什么大事,反而是身边之人受到牵连,有一个汉子莫名其妙挨了一脚,重伤吐血,有一个孩子差点给其中一人刺了一剑,好在有一个读书人上前挡下了这一剑,孩子没事,这读书人可就惨了。
如此一来,周围那些人便开始指指点点,责备这两人,可这两人本就是江湖中人,面对人们的职责,依旧我行我素,大打出手,于是伤及无辜者无数。
对此,队伍中许多人倒是习以为常,不为所动,甚至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挤到了队伍前边,这其中,就有那蓝衣女子,身形一扭,就出现在那背着油纸伞的蓝衫少年身前。
城楼这边,很快出现几名强者,瞬间将两个引发混乱的汉子制服,押到一旁,城楼上,无数士兵手持劲弩,对着城楼下众人。
那名统领冷声道:“谁敢捣乱,格杀勿论!”
混乱的队伍,瞬间排列得整整齐齐,只是排列的顺序,瞬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有那些甲士的存在,很多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默默记下那些趁机站到自己面前的家伙,等到进城之后,再慢慢算账。
在别的地方,他们这些人还可以无所顾忌,可在燕云三晋不行,因为那位燕王,最不喜欢这些个提刀拿剑的江湖人,一旦镇压起来,毫不留情。
混乱平息之后,队伍又开始陆续进城,眼看着就要到这名蓝衣女子,就在她低头取出文牒,准备交给那名负责查验的兵士时,一个青衣小家伙突然出现在他前面,递出了通关文牒。
蓝衣女子眉头一皱,心想也就多等一会,谁曾想这小家伙竟是一张又一张,愣是掏出了四五张文牒,然后她就看到那背着油纸伞的青衫少年领着两个孩子,一个女子,走了过去。
如此一来,这蓝衣女子可就不乐意了,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步,冷声道:“他们插队。”
对此,那青衫少年不为所动,只是领着三个孩子进城,这让蓝衣女子感觉受到了莫大的轻视,冷哼一声,背后长剑直接出鞘,直接向着那青衫少年冲去。
青衫少年微微侧身,那把长剑便擦身而过,他手腕一抬,便抓住了剑柄,长剑在他手中,嗡吟不止,剧烈颤抖,就是无法挣脱。
长剑被制,蓝衣女子冷哼一声,踏步上前,一掌拍向这青衫少年,只是青衫少年身形一晃,便退出了一丈有余,然后才笑着问道:“不止在下哪里得罪了姑娘,让姑娘下此狠手?”
城楼下,七八个强者突然出现,将两人围在中央,那名统领也大步走来,冷声道:“本将军先前所说,难道你们没听到?”
那女子随手抛出一物,正好丢向这位统领,随口道:“我叫赵雪凝,今天的事情,谁也别插手。”
这位统领当然不知道什么赵雪凝,但看到那块令牌之后,眉头一皱,脱口道:“天音宗?”
一名强者走到他的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这名统领脸色阴晴不定,但还是笑着道:“原来是赵小姐,失敬失敬,只是上头已经下了命令,白泥城禁止打架斗殴,本将若是看不到,当然可以不用理会,只是本就若是看到了不管,上边怪罪下来,本将怕是罪责难逃,还请两位给本将一个面子,就此作罢如何?”
青衫少年摊了摊手,笑着道:“我无所谓。”
蓝衣女子眼珠子微微转动,沉声道:“不行!”
她接着又道:“你只管跟王将军说,今日之事,是我赵雪凝挑事在先,保证他不会怪罪于你。”
这位统领眉头紧皱,自称赵雪凝的蓝衣女子继续道:“实在不行,等我杀了这小子,跟你一起去见赵将军。”
那名统领眉头紧皱,显得有些为难。
青衫少年在听到赵雪凝三个字之后,微微皱了皱眉,此刻笑着道:“原来是雪凝郡主,失敬失敬。”
这话一出,那名统领连同所有人在内,都是一惊,郡主?那这赵雪凝,岂不是燕王的女儿?
赵雪凝倒是一愣,皱眉看着青衫少年,问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青衫少年笑着道:“无名小卒,进不得郡主聪耳,郡主只需要知道,以郡主现在的实力,还杀不了我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他气势一变,手中那把先前还在挣扎的长剑顿时安静下去,接着也不见这少年有什么动作,这长剑便自行飞回,进入蓝衣女子背后的剑鞘之中,再无动静。
周围那些高手脸色沉重,如临大敌。
那青衫少年只是笑着道:“说起来,是郡主先抢了在下的位置,我这徒弟顽劣,又抢了回来而已,可郡主出手却如此狠毒,若换了别人,此刻怕是已经死在郡主剑下了,燕王不喜刀剑杀伐,不曾想你这个做女儿的,杀心如如此之重。”
赵雪凝尝试了好几次,那把剑愣是纹丝不动,便知道眼前这个一副读书人装扮的家伙,不是一般人,而且不但知道自己的身份,且毫不畏惧。
“本郡主要事在身,没时间听你在这说教,有本事就报上姓名,最好待在白泥城不要走。”说着,她就要离开。
青衫少年却是摇了摇头,然后赵雪凝就发现自己竟是无法移动脚步,不由得面色剧变,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青衫少年缓缓道:“若是别人,我也不会废话,既然是郡主,那在下就得多说几句,你是郡主,身份尊贵,可以随便决定他人生死,可郡主你难道就不想想,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赵雪凝冷笑一声,“在这燕云三晋,本郡主做什么,都不会错。我就是想杀你,现在杀不了,等回到燕王府,还是会找人来杀你,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得罪了本郡主。”
青衫少年竟是笑着问道:“这么说来,在下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了?”
他突然盯着赵雪凝,“既然如此,那在下若是先杀了雪凝郡主,好像会比较划算,就算在下之后死了,能跟郡主做一对亡命鸳鸯,似乎也挺不错。”
赵雪凝面色惨白,颤声道:“你敢!”
青衫少年身形瞬间出现在赵雪凝身前,那张脸直接凑到她的眼前,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这家伙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脸上,甚至都能看清这家伙脸上那才刚刚冒出的胡茬。
可她就是不能动,不是不想,而是动不了。
见此,那些高手连同那名统领面色皆是大变,这可是燕王府出来的郡主,若真实在这白泥城,将会是一种什么后果,他们实在无法想象。
可那青衫少年的实力实在太强,年纪轻轻,却连自己身边这名照神境都看不出深浅,也就是说,这家伙至少也是一名照神境,他若真想杀这位郡主,就现在这样的距离,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救下。
他急忙上前道:“这位小友,有话好商量,可千万别伤了郡主。”
青衫少年皱了皱眉,看向这位统领,问道:“怎么,这就怕了?”
这名统领一愣,废话,谁他娘不怕,那可是燕王的女儿。
青衫少年突然叹息一声,然后转身向着白泥城中走去,一边道:“一千个好人的努力,终究抵不上一个有权者的恶人,那么好人再多,似乎也是枉然,何况好人其实并不多。”
这句话在此刻听来,当然莫名其妙。
只是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青衫少年只是看着身边抱着长剑的白衣少年,问道:“拿什么救,怎么救?”
白衣少年愣了愣,然后举起手中长剑,回道:“一剑足矣。”
青衫少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朗声道:“对了,我叫苏小七,雪凝郡主回到燕王府之后,将我先前这句话带给燕王,在下会在这白泥城待上一段时间,雪凝郡主要想杀我,随时恭候。”
知道这一行人完全消失,这位雪凝郡主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冷声道:“好,你给本郡主等着。”
她看了身边那些强者一眼,冷声道:“看什么,一帮废物。”
所有的人,便都低下头去,他们不是真的惧怕那少年的实力,真要打起来,大不了就是一死,当了兵,还会怕死?他们所担心的,无非就是这位郡主的安全,这位郡主若真出了什么事,事后让那位燕王知道,那就不是死这么简单了。
看着这位郡主大步离去,这名统领叹息一声,想着那位青衫少年的话,一千个好人的努力,抵不上一个有权的恶人,那么他们这些当兵的,拼了性命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许久后,似乎也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他便对着身边的护卫道:“去查查这人什么身份。”
那名护卫领命之后,问道:“今日之事,要不要禀报给王将军?”
这名统领想了想,点头道:“如实禀报。”
这名护卫缓缓退下,那些强者也陆续退回,一切恢复原本的样子。
有一个年轻的书生,背着一个大书箱,先前为了给那孩子挡下一剑,此刻胸前还在流血,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充满了赞赏。
看来进城后,有机会得请这人喝上一杯,只是他很快有些羞愧,实在是囊中羞涩,看来进城之后,得抓紧卖掉这些字画才行,否则想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都很艰难。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果然说得没错,何况自己也不是什么英雄汉,就是一个穷书生。
他突然叹息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满腹经略,济世救国?可笑。”
一个小男孩这时候跑了上来,将半张饼递到他面前,笑着道:“先生,这个给你。”
年轻书生一愣,正是先前自己救下来的小男孩,然后将那半张饼接下来,哈哈大笑,“世道如何?半张饼。好人多少?一个足矣。”
他将手中的荞饼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微苦,但能饱腹,他突然叹息一声。
小男孩听着他先前的话,听不懂,此刻听到他叹息,便道:“先生,怎么了,不好吃?”
年轻书生摇头道:“不是,就是有点想喝酒了。”
小男孩“哦”了一声,低声道:“我娘不让我爹喝酒,所以这次出来也没带,不过先生放心,等进了城,我让我爹给你买。”
年轻书生两眼放光,“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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