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露宫里的内侍和宫女如今只能在殿外伺候,殿内只剩下稳婆、侍女、凌姬和蝶姬。华耘还需要将凌姬和蝶姬支开,理由是早就想好了的。
华耘在殿外将凌姬和蝶姬唤出来。凌姬和蝶姬历来稳重,但此时已经焦急万分了,凌姬道:“小国舅,您有什么事,快点说。云姬,不,云娙娥生的不顺畅,我们还要马上进去。您快说,快说。”
华耘故意停了一会。云姬又痛的大吼了一声,蝶姬的心都紧了一下,道:“公子呀,求您快一点啊。”
华耘说:“凌姬,蝶姬,有一句话,有些不大恭敬。我原本就打算在姊姊生产的时候跟两位说一说。没想到姊姊临盆如此突然。这都是宫外传的话,我原本并不相信,今日看到姊姊生产如此痛苦,觉得可能还是有些道理。只是,只是,这话不大好听啊。”
凌姬道:“小国舅,您快说吧。我都快急死了。”
华耘说:“坊间传闻,琉川舞姬是不能怀孕产子的。原因就是琉川舞姬因为秘法,修炼成了至阴之体,无法被阳气化开。陛下天赋异禀,是至阳的龙体,所以化开了姊姊的至阴之体。但是生产之时,你们两位侍奉在侧,而陛下因为礼仪所关不能在侧,阴气上升而阳气下降,所以姊姊才生不出来吧。稳婆们早有此担心。今日看姊姊生产如此之难,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我是病急乱投医,若是说错了,两位千万不要怪罪啊。”
凌姬和蝶姬迅速冷静下来。琉川舞姬不能受孕生子,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华耘所说的坊间传言,虽说有些荒诞,但确实也和琉川舞姬历来的声望十分吻合。而且看云姬生产的如此痛苦,好似也确实有些道理。凌姬没了主意,道:“那可怎么办呢?”
华耘说:“不如你们两位也到殿外来侍奉吧。不在身边,可能就会好一些吧。”
凌姬道:“那身边就剩下稳婆了。总要有个自己的人在里边看着吧。”
华耘道:“我也是至阳之体,又是姊姊的弟弟,我可以请旨进去。”
凌姬道:“也只能这么着了。你快去请旨。”
华耘唤过海傩,道:“麻烦你快去长秋宫请旨。就说,有传闻说,云娙娥是琉川舞姬,是至阴之体,要想受孕必须有至阳之体来化开,陛下天下皆知的至阳龙体,所以才使得云娙娥受孕。而生产之时,也需要至阳之体守护在侧才能顺利生产。现在云娙娥生产的很痛苦,胎儿剧烈活动,眼见是难产了,可见传闻不虚。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啊。但陛下是万万不能亲临的,而华耘也是至阳之体,又是云娙娥的弟弟,所以请旨,能否请华耘进殿护卫。所谓护卫,只是册立在殿内,借助一下阳气而已,不与云娙娥相见就是了。”
海傩转身飞奔去了。
长秋宫里也已经乱做一团了。逄图攸一个人在殿内踱步,雒皇后和宣仁皇后四只手握在一起。一刻钟来报一次消息,但一次比一次坏,“出血太多”“胎儿大动,但就是不下行”“臀位”“云娙娥剧痛难忍”,没有一条让人放心的消息。
逄图攸默念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雒皇后和宣仁皇后两个都是过来人,知道其中的苦楚和危险,虽然口中一直说“不碍事的,必是不碍事的”,但在这大冷的天里,俩人头上都急出了汗。
就在这个时候,海傩进来禀报。
听完海傩的话,逄图攸看着雒皇后和宣仁皇后,道:“要不,还是我亲自过去吧。我是至阳龙体,肯定是可以护佑云姬生产的。”
雒皇后坚定的说:“不行,陛下。万万不可。江山社稷为重啊,陛下。”天子不临产房,否则将妨碍国运。这是宫里几千年来的说法,从无人敢逾越。雒皇后说的并没有错,逄图攸急的汗如雨下,一个劲儿跺脚。
雒皇后略想了想,道:“我看,华耘说的似乎可以试一试。陛下也说过,他是至阳之体嘛。而且,他是云姬的弟弟,又是护卫英露宫的南宫卫士令,护卫在侧,于公、于私也都说的过去。反正,只是借一借他的阳气而已,不用他贴身侍奉。陛下说呢?”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逄图攸道:“也好也好。只要能顺利生产,贴身侍奉也无妨?”
雒皇后道:“毕竟男女大妨。还是先别见面吧。海傩,你回去传旨,特准华耘进漪兰殿正殿助产,暂时不要进产房。若有别的情况,回头再说。你勤来报信儿。”
海傩得了旨意,迅速回去传旨。
于是,华耘如愿进入漪兰殿正殿内。可是,云娙娥仍旧是生产不顺利,难产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而且是最凶险的难产症状。稳婆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商量之后决定,还是给长秋宫那边如实禀报。
消息传到了长秋宫,通报的小内侍哆哆嗦嗦着说:“稳婆们说,是大凶。怕是不太好。”
逄图攸跌坐在座位上,喊道:“快传太医啊。快传太医!”
雒皇后疾步走到逄图攸身边,握住逄图攸的手,道:“陛下莫急。太医们不懂这些,都是些花样子罢了。宫里死在太医手里的后妃和龙嗣,历朝历代数不胜数。招呼他们进去,也无济于事。到时候,七嘴八舌乱出主意,只会更坏事。”
“管遄呢?管遄是神医,必是可以的呀。”逄图攸道
“管遄也不成。他深通医理,但却恰恰不懂接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逄图攸慌乱极了。
“我去吧。”
竟是逄答奴在说话。
雒皇后拢过答奴到怀里,道:“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那是生小宝宝的事,你是帮不上忙的。”边说边抚着逄答奴的头。
逄答奴扬起小脸,道:“母后,我是带着大猫过去。大猫想过去。我知道,它能帮助云娙娥娘娘生小宝宝。”
雒皇后愣了,不明白逄答奴在说什么。
宣仁皇后道:“稳婆都报了大凶了。常规的法子肯定都不中用了。陛下,皇后,大猫是千年一遇的圣灵。上千年都不现世了,如今现世,又遇陛下相遇,想来必有上天特殊的旨意。妾的意思,倒不妨听答奴的,让他带着大猫过去瞧瞧,兴许会有用。”
雒皇后想了想,说:“陛下。上天在这个时候将大猫和答奴派到您的身边,可能真的是有天意。皇嫂说的对,让答奴和大猫去试试吧。”
逄图攸道:“好。”
逄答奴骑上大猫,大猫像飞起来了一样的奔出去,瞬间就赶到英露宫。大猫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殿内,仰天长啸起来。
殿内的稳婆惊呆了。随着大猫的长啸,云姬的胎位渐渐正了过来,胎动也正常起来,很快胎儿的脑袋露了出来,云姬的腹痛也减轻了,转化成了正常生产的那种痛。
一个稳婆道:“谢天谢地。可算过险了。”
华耘问:“什么意思?什么叫过险?”
“胎位正了,头已经露出来了。这就没有大问题了。”
华耘冲着殿外喊:“海傩,快去长秋宫报信,胎位正过来了,头已经露出来了,已经过险了。”华耘边说边摸了一下怀中的绿蕊丹槿宿根。如果生产的时间再长一点,绿蕊丹槿宿根的转性效力恐怕就要消失了。
长秋宫里长舒了一口气,逄图攸浑身颤抖着,想笑,但是却笑不出来。雒皇后哭了出来,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过险之后,云姬生产的时间很短,不到一刻钟,孩子就生出来了。
“生了。”一个稳婆高喊道。
殿外候着的太医、内侍、宫女都齐声报喜。但是宫殿里却没有哭声。所有人都又紧张的缩起了心,“莫非是死胎?”很多年长的内侍和宫女在心里这么嘀咕着。
华耘唤出一个稳婆,低声问道:“是个什么?”华耘早对这些稳婆下了指示,生出来之后,无论男女,先不给云姬看而是先给华耘验看,然后再做定夺。
那稳婆面露惊讶,结结巴巴道:“是个,是个……”
华耘眉头一皱:看来是个女婴。于是快速冲进产房。另一个稳婆抱着孩子,呆呆站在那里。
华耘掏出怀中的绿蕊丹槿宿根冲过去,看向那婴儿。
华耘惊呆了。
那婴儿分明是个男孩儿。只是,那婴儿的眼睛微微睁着,眼睛里放出耀眼的蓝光。婴儿一声也不哭,好像还带着笑似的。
云姬说:“抱来我看看。”
华耘赶紧将绿蕊丹槿宿根藏进怀中,示意稳婆抱过去。
稳婆道:“娘娘,您瞧瞧。这孩儿倒是壮实,就是眼睛的颜色有些怪。”
云姬看了一眼,笑着说:“是个男孩。陛下该高兴了。”云姬并不在乎孩子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孩子活着,很健康。云姬很高兴。
大猫又发出一声长啸。那婴孩竟然明显的笑了。大猫的眼睛闪出了耀眼的蓝光。那婴孩的眼睛里的蓝光也闪耀的更亮了。但慢慢的,大猫和婴孩眼睛里的蓝光慢慢暗淡下去。婴孩的眼睛依旧呈现亮蓝色,但不再闪耀。
长秋宫里终于等来了喜讯,而且是“云娙娥顺利诞下龙子。母子平安”的大喜。
逄图攸坐在那里,失声痛哭起来。
雒皇后走过去,紧紧握住逄图攸的手。
雒皇后明白逄图攸心里的紧张。有了这个儿子,逄图攸终于名正言顺了。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逄图攸已经超越了隆武大帝逄图俐,成了天意所属的真命天子。
宣仁皇后缓缓走过来,道:“陛下,皇后,咱们移步,去瞧瞧云娙娥和小皇子吧。”
根据宫里的规矩,孩子生出来后,皇帝就可以亲临探视了。
逄图攸、雒皇后、宣仁皇后一人一个步辇,急速地赶往英露宫。南宫卫士们抬着步辇都快飞起来了,逄图攸依旧只是一味地喊:“快点,快点。”
英露宫里一片喜庆。
逄答奴趴在大猫背上。大猫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逄答奴懒洋洋的逗弄着大猫的耳朵。
管遄早从渐台过来了,华耘也早已从殿内出来。
院子里跪了一大片,齐声高喊:“恭喜陛下喜得龙子。”
逄图攸大声笑着说道:“大喜大喜,大喜大喜。同喜同喜,同喜同喜。哈哈哈。”
雒皇后也是一脸喜庆,一边应和着“大喜大喜”,一边过去搂过逄答奴,道:“好儿子,你立了大功了。”边说,边搂着逄答奴跟着逄图攸进入英露宫殿内。
稳婆抱起孩子,送到逄图攸跟前。逄图攸只是瞥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然后径直走到榻前,握起云姬的手,温柔的说道:“你受苦了,云姬。礼制所关,我不能过来,你莫要怪我啊。”
云姬神态很安静,笑道:“我知道的,陛下。陛下,你看,不是一切都挺好的么。”
逄图攸说:“还痛么?”
云姬道:“不痛了,就是困。”
逄图攸说:“我们稍稍看看,放了心就走,你好好歇着。”
雒皇后和宣仁皇后一同来看过云姬,说了几句慰问的话。
安顿好云姬,逄图攸、雒皇后和宣仁皇后,一起来看小皇子。小皇子长的壮实极了。眼睛睁的更大了,闪着亮蓝色。
大家以为逄图攸可能会不高兴。皇室最讲究正统,眼睛是蓝色,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正统,甚至还有些怪异。云姬坐着,轻声道:“陛下,这孩子一切都好,就是眼睛是蓝色的。是不是找太医给看看。”
但逄图攸却异常的高兴,道:“眼睛蓝怎么了。奇人必有奇相貌。这孩子是大照立国之后,两代皇帝里,第一个在宫里出生的孩子,又是迦南雪豹催生的,大猫也是蓝眼睛。这不正是天意么?大吉大利呢。我喜欢,我喜欢这个蓝瞳。”
“蓝瞳?”众人都惊讶于皇帝对这个新出生的小皇子的独特称呼。
逄图攸亲了亲婴孩,道:“传旨:即日起,云姬晋封昭仪。小皇子赐名‘喜饶’,即日起,晋郡王衔。”逄图攸早就想好了云姬这个儿子的名字了。自从得了云姬之后,逄图攸感到自己总是喜乐丰饶,尤其是与云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感觉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所以,逄图攸决定打破逄氏宗室为下一代取名所定好的规律,将这个特殊的皇子叫做“逄喜饶”。
“喜饶。”
逄图攸高兴极了,道:“喜饶,就叫喜饶。喜饶是我们家的蓝瞳大王。”
“蓝瞳大王。”
逄图攸带着众人走出英露宫漪兰殿,看见了跪在殿外的管遄,道:“管遄,你做的很好。你对大照立下大功了。我要重重的赏你。雪傩,传旨:命管遄为迦南郡守。”
管遄兴奋地颤抖起来,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逄图攸接过华耘递过来的大氅,道:“管遄,喜饶刚出生,云昭仪的身子也需要调理。虽说命你为迦南郡守,但暂时还不能放你走。待喜饶满月之后,你再上任。”
“是,陛下。”
逄图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华耘说:“今天也是你和馥皊大喜的日子。你姊姊这里大安了,你也赶紧回去吧,不要冷落了我的馥皊哟。”
“是,陛下。”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这一天,是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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