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有一个小时了吧。
这十天是一种过渡,还是一种验证,云影抱着他宽阔的后背想着。她不想否认自己感受到了思念,他的思念。
那种在血肉之躯流淌的,恨痒不已的,蚀骨的感情翻天覆地向她袭来。
云影有不少同学朋友都因为夫妻感情破裂而选择离婚,某次聚会上,朋友们一致裁定她的丈夫才是最危险的一个,无论身家背景、学识才能、外表内在,放在大学、娱乐圈那样鲜花盛开的环境里,几乎可列为重点“通缉”对象。
于是无一不提醒她,保养容颜、管理身材、乐观向上。
云影也不可能告诉朋友们,婚姻以来夫妻生活,她的丈夫每次都是开头像第一次,结束像最后一次。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作秀,还是辩护。
同样的,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年少时,她是得到他一秒钟凝视都会感到幸福的人。此时此刻,他是得到她一次回吻而眼角泛红的男人。她的男人。
大约有一个小时了吧。云影看了看时间。
她似乎真的累了,整个人安安静静,趴在丈夫身上,感受着他温厚轻柔的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轻抚她的头发。
童乐胸口上面沉沉的,这份沉重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踏实感。他的烟夹在两根修长好看的手指里间,烟身过半。
空气中弥漫着香烟的味道。
云影并不反感他抽烟,相反,他身上那淡淡的烟味会让她产生一种神秘感,自然而然地依赖。她侧过头,半边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发现他不是把烟灰掸落烟灰缸,而是一张纸上面。
云影看清后,不动声色地爬起身来,她的头发随之掠过童乐的身上。童乐握住她的胳膊,让她坐好。云影披上床单,坐在一旁,背对住丈夫。
过了一会儿,童乐的烟抽完了,他将烟头捻息在烟灰缸里,从床上坐起,单手包住妻子的脑袋,吻在她脸边,随后下床捡起地上衣物,扔到洗衣篓里。
他到衣帽间里穿上衣服,再给她带来一套衣服。
童乐在云影左脚崴伤处贴上一张活血化瘀的药贴。去闽南那次,她也崴过脚,用这个贴管用。
“几天了?有没有搽药?”他问她。
云影看着丈夫,沉默不语。
童乐听不见回答,胸口轻轻地起伏,也抬头看她。他看了她几秒后拿起那张纸搓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他坐在床边,看向一边停了片刻后,低哑道:“我不是故意翻你东西,它露出一角好像故意要让我看到似的。我会当从来没有看到过,你也趁早打消这念头。不为我,也为孩子们想想……”
童乐离开房间,云影仍坐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童之好在门外敲门,让她吃饭。她回过神来,应答了一声,穿上衣服。
童之好一进来就往云影怀里钻,坐在她腿上。
云影抱着女儿亲了亲,柔声说:“想好了去哪儿没有?”云影刚才答应女儿,等她杀青了,也一个人带她去旅行,不带爸爸,也不带哥哥。虽然平日里云影不太与小女儿亲近,但终归是自己的孩子,她了解。童之好有点小气,不,是非常小气。尽管她那么爱哥哥,两个孩子在一起,大人们事无大小,必须以她为先。就好比夹菜,童乐要是先挟给儿子,完了,之后他再往女儿碗里挟满,她都不吃一口。
而对于云影,童之好则宽容多了,哥哥有的,她也有份就够了。
“没想好,哪都行,只要跟妈妈一起就开心。”童之好笑盈盈地说,还有点害羞地捂了捂脸。
云影想起童乐刚才的话,她看着女儿的脸,陷入了恍惚。童之好猛地瞪大了眼睛,盯住她的脖子说:“妈妈,你被虫子咬了,脖子上好几个红点……”
云影闻言下意识地摸摸脖子,转而脸上发热,她露出些微苦笑,说:“应该是,你先下楼,妈妈涂点药。”
“好。”
童之好刚一离开房间,云影手机响了,是夏星。这几天,夏星每天给她几个电话,发几条信息,无非要她去看看快不行了的谢晓娟。
恨吗?
是,就是对夏家人最高的赞美。
不是,就是对畜生最大的藐视。
尽管夏家人早已不能对她造成半点影响,云影依然心明如镜,谢晓娟真是记挂她这个二女儿吗?不过是看看同样失去的孩子的她是如何折堕罢了。
云影只接听过一次,无一不直接挂断,心想等到周娟一路归西自然便清静。手机仍在响,她刚要挂断,有什么直刺她的神经,她手指一动,按了接听。
二十分钟以后,高跟鞋的声音越渐越近。
一桌子人齐齐循声看去,连一向沉稳内敛的童晋看到儿媳妇出现的一刻也不禁脸上一怔。
云影打扮得像是明星要出席活动似的,高雅矜贵,仪态万千。她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把头发披散下来,佩戴了首饰,还化了一个较为艳丽的妆容。从头到脚都是奢侈品,而无半分不协调。
倒不是云影平常不装扮,而是她的穿搭一向知性为主,妆容也是淡淡的。少有高艳之意。
童之好紧盯住母亲,仍有点回不过神:“妈妈你要去哪儿?”
“妈妈有个约,不吃了,你们吃吧。”云影平静地说,她把目光移到童乐脸上,静静的。
童乐会意,让孩子们吃饭,对父母说他们出去一趟,随后站起身朝妻子走去。
待童乐走近,云影才轻声说:“你吃饭吧,不用送。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要开你的车。红色那辆。”
童乐也看到了她手里的车钥匙,他的目光定在她无名指上的钻戒,那是十周年纪念日,他送她的礼物,当时她接过看一看就放进了保险箱。他知道她并不喜欢这名为高贵,实则没多大用处的首饰,只是那一次,他在专柜前站了很久,他多么希望他的女人也能拥有那份明媚闪耀。
这是她第一次戴。
“去哪儿?”童乐问妻子。
“见个人。”云影小声地回答。
童乐似乎对妻子这打扮很不满意,微微地皱眉。在别人眼里可能是美,在他眼里就是一层雾,模糊了她原表,令他看不清摸不透。
“谁?”
云影没有回答,她低声静静地说:“我走了。不会太久。”
到车库开走那辆拉风的红色小跑,二十分钟后来到中医院。随后,轻车熟路地找到病房。
508病房,门开着。
云影来到门前是,仍敲了敲门。
这一敲,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云影静静地走进去,一一看过屋里的人,夏星以及他老婆孩子,夏月以及她老公孩子。云影绝对可以说是高挑的女人,净身高一米六八,穿上高跟鞋一米七五左右,乍眼一看,这屋子当属她最高。
夏星大腹便便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米六五,头大身圆跟个球似的。老婆孩子也都没他高。
夏月那老公顶多只有一米七,五官平凡,眼睛里没有灵魂,直勾勾地盯住云影。夏月用手肘撞他一下,这才找回了魂,别过脸去清咳一声。
不知怎的,被云影这么一扫,每个人似乎都有点受不住,也不敢看她那么迫切了。
云影转眸,落在瘫在白色病床上那张老脸上。
谢晓娟对上她的目光,蓦地笑了,随即,那双蛇蝎般的眼睛便再也藏不住狠毒,向那上百条皱纹之下的肥脸蔓延,那是一种阴狠且非常狰狞可怕的表情。
云影微微地歪了下脑袋,清艳的脸上带住轻松闲适的笑意。她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理了理裙子。
“你们到外面去,我有话要你们妹妹说。”
一行人便往门外走。
“天哪,你们看见她手上的钻戒,手表,还有那个限量版小香包没有?一身行头,几十万就这么招摇过市,她做什么的?我让你弟给我买颗五克拉的钻戒,他都吊起一张脸。”
“我弟是少你吃少你穿啊?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她一个小医生能赚多少钱,还不是多亏了一张妖精脸,嫁了个有钱老公……”
“哟,我穷酸样?大姐您跟人家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啊,不比不知,一比竟是一个天仙,一个贫妇,瞧着都让人心酸得直掉眼泪,要是我长她那样,克死十个都值……”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实话实说!”
“行了!别吵了,这是医院……”
门上隔音不好,屋里也显得吵吵闹闹的。云影静坐着,美好的唇角微微带笑,抬手理了理头发,姿态太过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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