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到了电影《奇荒录》的首映会。
预告片放完,何森携一众演员登台。他西装笔挺,风度翩翩。偶尔和主演互相调侃两句,引得现场气氛更加热烈。流程进行得很顺利,接下来就是播放幕后花絮的时间。
何森和演员们坐在前排,饶有兴趣地等待。
然而切换的速度似乎有些慢。大屏幕上始终一片空白。主持人冲现场导演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去后台查看出了什么问题。
呲啦一声,屏幕彻底变黑。于此同时,剧院上空响起了一阵沙沙的声响。
“……你在杀了何度之后,拿走了所谓《奇荒录》的最后结局吧。我告诉你,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结局。”清脆的女声。
坐在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男一号也下意识地向何森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前一刻还谈笑风生的导演,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不可能!他明明说了……”
听到这个男声,观众们都瞪大了眼睛。个别反应迅速的,已经拿出手机。
对话还在继续。那个语气明显愤怒的女生质问:“你先告诉我,你把梁婉婉的尸体藏到哪了?”
何森的笑声放肆:“当然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到场的记者们如同潮水一样向何森涌去。主持人也被吓得呆愣在台上。现场的局势已经控制不住,现场导演赶紧叫来保安。
何森面无表情地跟着保安移动。四周都是闪光灯的声音,记者的话筒好几次都差点戳到他的眼睛上。他僵硬地迈着步子。不知道是谁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跄踉,立即就跌倒了。
这一跌倒,就再没力气站起来。
但九在后面看到这一幕,转身回了导播间,对着小哥竖起大拇指。小哥放下耳机,妩媚一笑。
“何森完了。”梁婉婉的声音。
但九点头:“闹出这么大动静,何森的工作室再怎么神通广大也补不上漏。看着吧,微博贴吧各大论坛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最晚不过明天,警察叔叔一定要请何森去喝茶了。”
梁婉婉从小哥身体里离开,缩成一道影子,伏在但九脚边:“何度呢?”
“我让他去把出口锁了。何森一时半会走不脱,给多些时间让记者拍拍他的脸,也挺有趣的。”但九磨牙,“差点被这家伙弄死。我肯定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招待他。”
主编的儿子热衷炒股。前段时间股市大热,他在股友的怂恿下,把结婚费用也投了进去。没想到买进之后一路下跌,被牢牢套死。女朋友知道了和他大闹一场,婚也不要结了。主编知道了这事,急得几宿没睡着。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何森打来了电话。他说,他不仅可以帮忙解决主编儿子的资金问题,还能让这家濒临关门的杂志社,重新回到几年前的鼎盛时期。
“当然,相对的,你也要帮我一个忙。”何森如是说。
然后就到了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的上班日。但九一门心思捣鼓着录音笔,没太注意到别的。从包包里露出脑袋的何度却看见了,那个老头,一直在用极其复杂的目光盯着但九。
他觉得不对劲。跟梁婉婉商量了下,决定留下来看看老头打的什么鬼主意。
但九抱着箱子离开没一会,主编的手机响了。
“嗯,已经走了……我那车不好,估计得有一两个小时才能到你那吧……好……我在水库那等你……”
乍听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梁婉婉攀着主编的脖子,还耸了耸肩膀嘲笑何度想太多。然而在看清楚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后,她迅速收敛了所有调侃的表情。
死死盯着那个名字,梁婉婉告诉何度:“是他。”
……
十年后。何度再一次直面何森。对方把手放到他肩膀上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几乎不能控制剧烈翻涌的情绪。脑海里有声音,疯狂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把这些年所受的苦痛和折磨,都一并地,让他用血偿还。
然而,不行。在看到昏迷的但九后,何度长出一口气,紧握的手缓慢松开。
何森并不参与剩下的事情,交待了几句后,他开车离开。防止日后被同伴反咬一口的最好方法就是,用他的手,替你做不干净的事。而且眼前就是深不可测的水库,老头不糊涂,应该晓得怎么处理。
何森如此想着。然而他怎么也料不到,那个颤巍巍站在他面前的主编,其实是被何度上了身的。
但九死里逃生。
昏倒在水库边上的主编被路人救起。老头在医院里醒来,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去了水库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昏倒。接着就是何度打电话过来,问他事情处理好没有。
犹豫了几秒后,主编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
剧院出口人头攒动。但九带着何度和梁婉婉从安全通道离开。回家路上,梁婉婉问但九:“你是怎么想到买两只录音笔的啊?”
“不是我想到的。”但九挠挠脑袋,憨笑,“店家搞活动,买一送一。”
梁婉婉:“……”
何度一直没说话。但九拍拍模型的脑袋:“你怎么啦?”
“没什么。”隔了半晌,何度闷闷地回答。
首映会事件飞速在网上传播,很快占据了微博热门话题第一的位置。有专业从事音频设计的网友指出,在剧院播放的那段对话,并没有经过后期处理的痕迹。且经过人声对比,确定是何森无疑。
警察的工作效率超过了但九的预期。就在当晚,何森被带回警局接受调查。
然而面对警察的盘问,他始终保持沉默。
如果48小时内,再没有其他证据出现,警察只能放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距离盘问时限,只剩不到3小时。何森低下头,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微笑。
就在同时间,位于市中心的地标性雕塑毫无征兆地裂开。在散落一地的石堆里,赫然出现了一具长头发的女尸。
而这座莲花雕塑,就是何森在八年前,以自己的名义的捐赠的。
因为和空气隔绝的关系,尸体保存得相对完好。经过DNA对比,证实就是失踪多年的梁婉婉。另外,法~医还在尸体紧握的手心里,找到了一根明显不属于梁婉婉的短发。
走出警局的何森,拥抱了泣不成声的富豪女友。两人就要坐上跑车离开,然而纷沓的脚步声迅速靠拢过来。
“何森先生,你被逮捕了。”警察拿出手铐,“有直接证据证明,你就是杀害死者梁婉婉的犯罪嫌疑人。”
何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手铐冰凉,闪出刺目的光。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地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女友被吓到,小心翼翼地来拉他。他却一把推开她,迅速向跑车冲了过去。
警察们眼疾手快,迅速将他制住。何森极力挣脱,像困兽一样做着垂死挣扎。
这当中,他用余光扫到了一个人影。
但九站在警局对面的人行道上,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录音笔。
何森咬牙,神情恶毒到狰狞。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开始剧烈晃动。额头沁出层层冷汗,身体近乎于痉~挛似的颤抖。他停止挣扎,脸上露出恐惧至极的表情。
他看到了,站在但九身旁的,两个模糊却又熟悉至极的身影。
……
何森终于崩溃,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还有他伙同杂志社主编,把但九骗至别墅,意图将她杀害的经过,也全部交代清楚。
与此同时,市长被停职,接受调查。
追溯到十年前,市长还是市一中的校长。何度死亡的消息传出时,正值他调任机关的重要时期。为了压下社会舆论,他动用相关人脉,最后用自杀的结论,将案件草草收尾。
但九当时在报纸上看到市长的名字时,就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因为人心的私欲,何度被困在死亡之地,独自看了十年的月亮。
出版社将《奇荒录》进行重印。作者那一项里,更正成何度的名字。而由何森导演的同名电影,被无限期推迟上映。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又一个早晨,旭日东升。旧城区的重建工程终于正式启动,机器的轰隆声震耳欲聋。小孩很高兴地告诉但九,他和爷爷奶奶终于可以搬到新房子里了。但九笑着摸~摸~他的头。
小孩蹦蹦跳跳地走远。但九收回视线。
何度站在她面前,是白衣飘飘的俊秀少年的样子:“心愿已经完成,我要走了。”
“嗯。”但九点头。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心里有些隐约地舍不得。她顿了顿,才慢慢伸出手,“再见。”
何度看着她。瞳仁深黑。他突然垂下眼睛。踟蹰着,轻声问她:“你会不会记得我?”
梁婉婉在旁边托腮等着。一个扭扭捏捏该说的一句没说,一个一脸懵逼明显毫无察觉的样子。她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抬头去看天际绚丽的晚霞,语气无限怅惘:“唉,青春呐。”
何度和梁婉婉离开后没多久,杂志社也终于关门了。
主编已经被警察带走。但九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摇头叹息。人的欲念,实在太过可怕。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梦境仍在继续。但九找到了新住处,和新公司的同事相处得也很融洽。这样过了两个月,竟然有男同事拿了电影票过来,红着脸问她要不要一起。
这天但九到夜里八~九点才回到家。婉拒了男同事后,她去了趟何爸何妈那里。夫妻俩在电视上看到相关报道后,抱头痛哭了一场。这些年来他们承受的苦痛,终于有了突破口和尽情流泪的理由。
何妈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她已经能拉着但九的手,亲切地叫她“小亦”了。
或许老俩口已经知道了她根本不是老同事的下属。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和这个毫无关联的年轻人,一天天地亲近起来。
舒舒坦坦地洗完澡,但九换了睡衣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
但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渗人的寒意拂过她的颈侧和脸畔,像是有什么东西,冲着她耳边轻轻吹气。
这个身体是不是有着某种特别容易招鬼的体质?否则她怎么走哪都能遇着。这么想着,但九一脸菜色地扭过头。不期然的,梁婉婉娇柔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但九睁大眼睛:“婉婉姐?你,你不是……”
梁婉婉趴在她肩膀上,无奈叹气:“地下办事处的效率太低了。排的队伍那么长,不时还会有恶鬼强行插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上。干等在那太无聊了,我就想着来你这玩一会。”
“玩一会……”但九挠挠脑袋,“那是多久?”
梁婉婉笑眯眯地:“也许半个月,也许五十年。看我心情吧。”
但九:“……喔。”她抬眼看了看四周,“不过,何度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
何度站在路灯下,柔色的光晕散在身周,五官俊秀美好。但九裹着羽绒服,一路小跑过来,微微喘着气。她问他:“怎么不进去?”
何度没说话。寂静的夜空,突然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
“有没有想我?”他看着她,抿嘴微笑。他的眼神,柔软又干净。
这还是但九第一次看见他笑。
“没有。”
在听到这样的回答后,何度微微收敛起期待的表情,不自然地把视线错开:“这样啊。”
“天天都能看见你,当然不会想啊。”但九拿出口袋里的钱夹,摊开,“不过你真的不太上相啊。本人其实更好看些呢。”
钱夹的正中位置,是何度的照片。边缘有些泛黄和折皱,但是相片上的少年,依然英俊得引人注目。
雪越下越大。四周都是雪花下落,簌簌沙沙的温柔声响。
何度的眼睛好像也被濡~湿,亮晶晶的,像是有什么情绪和心情,在下一刻,就会溢出来。
“好冷。我们回家吧。”但九拉起他的手。从上次被梁婉婉附身过后,体质好像有了某种转化,她已经能真实碰触到他了。
何度感觉胸口某处又柔软了几分。他紧紧回握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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