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宋

第一卷 胡地西风卷苍狼 第五十五章 将军百战穿金甲(五)

    
    翟守珣还在暗自揣测李重进的来意,李重进突然又说话了。
    “翟参军这么用功的刻苦练习书法,想必是盼着将来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吧?哈哈哈!”
    翟守珣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点儿意思,好像是在讽刺自己,连忙拱手道:
    “将军见笑了,属下可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属下想的只是如何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帮助将军平安抵达西域,早日重振我大周的辉煌。至于练字,只不过是为了平复心境,锻炼修养而已……”
    “哦?”李重进颇有深意的挑了挑眉毛:“翟参军的心很乱吗,为什么要平复心境?”
    翟守珣微微一愣,心里暗骂了一句果然是匹夫,居然连这样自谦的话都听不出来,居然还能身居高位,成为堂堂的一方节度使……
    他真是对李重进受够了,却又不得不腆着笑脸去逢迎他,因为没有李重进,就没有他翟守珣的今天。
    所以他只能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道:“前途未卜,属下确实心有不安。”
    “前途未卜?”李重进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眼神中隐含着一丝寒光,若有所指地说到:
    “确实,我们现在前途未卜,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吐谷浑人的屠刀下,又或者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大戈壁里,几百年几千年以后,化成一堆白骨,被路过的行人发现……不过,我觉得翟参军似乎并非如此,看上去,翟参军距离平步青云、封侯拜相,已经很接近了呀!”
    “嗯?”翟守珣豁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李重进。
    李重进说这话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脸色已经略有几分狰狞,翟守珣就算再傻,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
    有问题!
    他当即也跟着李重进眯起了眼睛,努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肌肉,假装不解地问到:“将军此话何意?”
    “合意?”李重进终于忍不住了,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城府深的人,跟翟守珣绕了半天,早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啪的一声拍在翟守珣面前的小桌上,他盯着翟守珣满脸寒霜地说到:“你出卖我和陛下,做了赵匡胤的走狗,为的不就是飞黄腾达、位极人臣吗?翟守珣,本将自认待你不薄,当年你科举失利,是本将收留了你,本将见你颇有才学,所以认命你做了录事参军,给了你一个出身,可是你是怎样待我?你居然为了自己飞黄腾达,忘恩负义,暗地里投靠赵匡胤,还将我们的情报泄露给宋朝来的使者,你,太令我失望了!”
    翟守珣听到这话,顿时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过他却不肯如此轻易就认罪,因为他觉得李重进没有证据,自己做事,一向很小心,就连那些传递消息的纸条,也是用特殊的暗语写的,能解出来的只有自己和那名宋朝的使者,这些纸条,即使被人发现了也无法破解其中的秘密。
    因此他不相信李重进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他刚才所说的那一切,不过是在套话而已!
    想到这里,翟守珣稍微定了定神,连忙以首伏地,拼命地喊冤到:“将军,将军此话何意?属下对将军、对陛下,那是忠心耿耿,苍天可鉴啊,将军为何会怀疑属下和宋人有勾结?属下冤枉,冤枉啊!”
    如果不是受到了柴宗训的提醒,李重进只怕此时还会被他的演技所骗过,因为自己确实没能抓到他的真正把柄,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也全都是在吓唬他而已。
    原本以为翟守珣不是什么硬骨头,只要稍微一诈,他肯定就会和盘托出,但没想到,这家伙嘴倒是够硬,居然还反打一杷,叫起了冤。
    李重进也不跟他多说废话,直接从袖笼里掏出一张纸条,丢到他面前。
    “你还敢说自己冤枉?看看吧,这是什么!”他指着地上的纸条说到:“上一次你就在自己的帐篷下面埋了一张纸条,我虽然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但却命人把它收了起来,如今你又准备在自己的帐篷下面埋纸条……我想,这两张纸条绝对不是随便写写而已,它一定是在向什么人传递着什么信息。那么问题来了……我们现在孤零零的游荡在这片高原上,周围除了月匪,就全是敌人,你到底是在向什么人传递信息呢?”
    翟守珣闻言浑身一抖,连忙脸色苍白的拼命磕头道:
    “冤枉啊将军,实在是冤枉啊!属下并非故意埋什么纸条,只是习惯了练完字之后,顺手将草纸烧掉,但因为现在居住的是帐篷,属下担心会把帐篷给烧着,所以才废了点儿力气把纸条埋在地下,属下绝非是向什么人传递什么消息,还请将军明鉴!”
    还不认!?
    李重进的眼神紧紧地眯了起来,凶狠的盯着翟守珣。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他冷笑着说到:“也好,反正陛下说了,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我们现在身处最严酷的环境之中,无需什么证据,只要察觉到有人不对劲,就可以先行下手,正所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可疑之人,翟参军,你就自求多福吧……来人啊!”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就守候在门外的亲卫立刻涌了进来,将瑟瑟发抖地翟守珣从地上拉了起来。
    “带他去见陛下!”李重进大手一挥,一群人立刻拉扯着翟守珣,来到了柴宗训的大帐中。
    柴宗训此时正在与范质、王溥等人商量进入戈壁之后的事情,却突然见到李重进带着一大帮人,把翟守珣给押了进来。
    他递给李重进一个眼神,李重进立刻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翟守珣肯定有问题。
    柴宗训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对范质、王溥二人说到:“二位爱卿且暂停一下,朕这里还有点其他的事要处理。”
    说完他走下自己的座位,来到了翟守珣面前。
    翟守珣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仅六岁的小皇帝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见他,竟突然觉得他如此可怖,仿佛眼睛里带着一把刀子,随时要将自己活剐似的模样。
    “见、见过陛下!”当柴宗训来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拿那双跟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冷酷眼神打量着他的时候,翟守珣竟然感觉浑身发抖,连忙颤颤巍巍地朝柴宗训行了个礼。
    柴宗训也没有搭他的话,而是微微扬起了下巴,问到:
    “说吧,赵匡胤给了你什么条件,让你答应做奸细?这次来的那个宋朝使者,又是谁,他有什么身份?”
    翟守珣心里微微一紧,连忙装傻道:“微臣实在不懂陛下在说些什么。”
    “呵呵。”柴宗训淡淡一笑,从李重进那儿将他刚写的纸条给接了过来。
    那张纸条才刚开了个头,仅有区区几个字,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似乎就是随便写了几个完全毫无关系的字,拿来练笔一样。
    但柴宗训却深信,这一定是某种密码,只是自己暂时无法解开而已。
    “你将这些纸条埋在地下,然后做上记号,等到宋朝的使者追上来之后,就能取出纸条,从里面得到我们的消息,这一招,确实很高明。”柴宗训自顾自地说到:“可惜你却不知道,我早就怀疑队伍中有奸细,所以一直让李太尉在暗中调查,你的行为,实在太可疑,因此不知不觉进入了我的视野……”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到:“根据我的推测,这些纸条上的字,应该是某种暗语,可能是按照一定的顺序重新组合,又或者根据某些数字,跳着阅读,我没说错吧?”
    他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翟守珣,却发现翟守珣眼角微微跳动,仿佛是被说中了心事的模样。
    其实这种原始的密码,一般都是按照几种固定的方式来破解,只要知道它的规律,就很简单,因此柴宗训这番话,着实把翟守珣给吓了一跳。
    这个小皇帝真是太聪明了,居然连自己使用的暗语都知道。
    翟守珣心里很清楚,自己恐怕是瞒不过去了。
    而且刚才李重进也说了,小皇帝说“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只要有怀疑,他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因此自己这次是无论怎么狡辩,都没有希望逃生了!
    于是他颓然的低下头去,对柴宗训回应了一声:“陛下既然已经全部都知道了,那就杀了微臣吧,微臣……愧对陛下,愧对先皇!”
    “想死?可没那么简单!”没想到柴宗训并没有因为他的承认而勃然大怒,反而晒然一笑,随即说到:
    “你为了荣华富贵,出卖朕,出卖对你有恩的李太傅,本来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死一百次也不够……,不过朕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还有机会?
    翟守珣豁然抬起头,充满了期冀的看向柴宗训。
    他本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谁知道小皇帝竟然一时心软,居然肯放过自己。
    难道他是因为害怕惹怒了赵匡胤,所以才不敢随便处置自己?
    不对呀,他现在已经逃出了汴梁,也逃出了赵匡胤的控制,赵匡胤对他已经毫无威慑力,那他又何必害怕呢?
    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想让自己帮她去做,所以才暂且先留下自己一条狗命!
    不得不说,翟守珣这个人脑子确实足够灵活,转的也够快,刚听完柴宗训的话,他立刻就挣脱了抓住自己的两名亲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地叩头道: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只要陛下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微臣必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呵呵。”柴宗训嗤笑道:“你的誓言,朕可不敢轻易相信。不过你很聪明,知道朕有地方要用你,来,把耳朵附过来,让朕告诉你该怎么做……”
    ——————————————————
    就在柴宗训顺利揪出了队伍里的奸细,将宋朝使者的耳目斩断之际,在距离他们并不遥远的草原上,正有两支队伍在逐渐的融合并一起向前出发。
    两支队伍都是吐谷浑人,他们的首领越过人群/交汇在了一起。
    “贡齐多,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一个面膛黝黑、又微微透着一点枣红色的吐谷浑中年男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哈哈大笑着正在朝另一个满脸络腮胡、皮肤长得奇黑无比的壮汉打招呼。
    那奇黑无比的壮汉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贡齐多”,他的神色非常严肃,胯下坐着的也是一匹十分精壮的战马,光是马腿就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那么高。
    他身后还跟着数百名沉默不语的骑士,同样都是高头大马,同样都是满脸肃杀,一看就是草原上最精锐的骑兵。
    贡齐多看了一眼那个红黑脸膛的中年男子,拱拱手道:“没想到达斡尔部的喀宗巴族长也到这里来了,怎么,这里是出现了什么肥羊,落入了你们达斡尔部的视野之中吗?”
    被称作喀宗巴族长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几声,拍了拍自己胯下的马头道:“看来我们的可汗还不知道,从南朝来的那位幼年皇帝,已经带着他的族人,进入我们吐谷浑人的领地了。我们吐谷浑人和汉人是世仇,当年就是汉人的唐王朝,灭掉了我们吐谷浑人的国家,将我们赶到这寒冷的祁连山下来,所以我这次一听说汉人的皇帝也来了,就立刻派人前来追踪他们,我势必要抓住这个汉人的皇帝,为我们当年死去的吐谷浑族人报仇!”
    他说的冠冕堂皇,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甚至还假装挤出了几滴眼泪,试图博取贡齐多的同情。
    但贡齐多是什么人?他乃是吐谷浑可汗伏当帐下的金帐禁军千夫长,地位尊崇,与这位达斡尔部的的老狐狸族长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早就对他的人品有了清晰的认识。
    因此他根本没有被喀宗巴的眼泪给欺骗,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他身旁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之所以会引起贡齐多的注意,乃是因为他一身汉人打扮,长得颇为俊逸,优哉游哉地跟在喀宗巴身后,正拿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自己。
    若是喀宗巴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痛恨汉人,那又为什么偏偏会有一个汉人打扮的家伙,正气定神闲的跟在他身旁?
    贡齐多心里嗤然一笑,冲喀宗巴拱拱手道:“原来喀宗巴族长也听说了汉人皇帝的消息,看来这就是你们此行的目的了?”
    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听出,他应该也早就收到了周朝军队的消息。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这里是吐谷浑人的领土,他作为吐谷浑可汗帐下的金帐禁军,如果连那么大股敌人进入了自己的领地都不知道的话,那这个失职之罪可就大了!
    双方略一寒暄,看似合流在了一起,但却各怀鬼胎,各自都不肯说实话,心里已经渐渐对对方起了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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