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没有听错!”喀宗巴脸上错愕的表情是如此明显,以至于让柴宗训想猜不到他的心思都不可能。
所以柴宗训微笑着对他说到:“朕不但不会杀你,还有你的族人,朕也不会动他们,朕会在离开之后,把你们所有人都放掉!”
喀宗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问到:“为……为什么?”
他严重怀疑柴宗训有什么其他的阴谋,因为没有人会做这样的蠢事。
那可是两千多名身强力壮的战士啊,又是曾经袭击过他们的敌人,换成他站在柴宗训这个位置上,他会把他们全都放掉吗?
当然不可能!
就算不把这群人全都杀掉,也必定会把他们抓去,当做奴隶对待,要知道,这些人都是精壮的劳动力,放在任何一个草原部族,都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
但柴宗训却毫不犹豫的说要把他们放走,为什么?
是因为他想利用这两千多人,达到更多的目的吗?
不得不说,经过和周军的一系列交手之后,喀宗巴已经对这些周人的诡计多端有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当他得知和吐谷浑骑兵的所有作战计划,都是出自于这位看起来只有六岁的幼年皇帝时……
此时的柴宗训,在他眼中已经俨然和魔鬼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哪有一个六岁的孩童,能够拥有这样的智慧,率领一支骑步各半的杂牌兵,轻轻松松的打败四倍于他们的骑兵部队呢?
此子智多而近乎于妖,他说要放过这两千多吐谷浑人,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喀宗巴不敢相信柴宗训的话,但柴宗训也不想过多的去跟他解释。
毕竟这老头儿只是自己的一个手下败将,放掉他们,是处于仁慈,何必要劳心费力地再去跟他慢慢解释呢?
他只是淡淡的回答了喀宗巴一句:
“我们汉人,一向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而且我这次来吐蕃,是过路的,不是来结仇的,杀了你和你的族人,对我并没有任何好处!”
说完他就背着手,重新走到了李处耘的面前。
李处耘的眼神中同样有些惊愕,还有一丝期冀,因为他从柴宗训和喀宗巴的对话中,似乎又隐隐看到了些许希望。
柴宗训连吐谷浑人都肯放过,想必也不会非要他这个“旧人”的命吧?
说不定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呢!
于是李处耘在看到柴宗训走过来的时候,立刻以头抢地,热泪盈眶地大叫到:“陛下仁慈,微臣知错了,还请陛下看在同为汉人的份儿上,再给微臣一次机会!微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辈子都为陛下做牛做马,再不会生出任何异心,还请陛下再给微臣一次机会,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柴宗训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和他们不同。”他淡淡地说到:“你已经背叛过朕一次,你在朕这里,不会再有机会了……”
“不,不是这样的!”李处耘一听这话,顿时吓得三魂出窍,连忙上前怦怦地叩头道:“陛下,陛下您误会了,微臣并不是背叛,微臣只是……只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微臣是被赵匡胤裹挟的,这一切都是赵匡胤的阴谋,和微臣,和微臣无关啊!”
“哦?”柴宗训的眉头微微一挑,忽然若有所思,随即问到:“你说这一切都是赵匡胤的阴谋,这是什么意思?”
“微臣,微臣也知道一个大秘密!”
李处耘刚才还看不起喀宗巴,认为他为了活命,太没有骨气,把一件人人都知道的事当成大秘密来卖弄,但现在发现连喀宗巴这样的蠢货都能活命之后,他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仿佛看到了一扇自救的天窗。
当人在面临最后一丝希望的时候,即使只是水面上一根小小的稻草,他也舍不得放过!
于是他就这样跪着爬到柴宗训的面前,噗噗地用力在地上叩头道:“微臣知道,陈桥兵变其实并不是赵光义、赵普等人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受到赵匡胤在背后指使的,微臣,微臣就是当时的参与者之一,所以对这件事十分清楚……”
李处耘的话,让柴宗训微微愣了愣神。
世人关于陈桥兵变的事,一直颇多正义,就算到了后世,在柴宗训那个奇异的梦境中,也没有人能证明这件事到底是纯粹的自发事件,还是真有赵匡胤在背后谋划指挥。
因为从陈桥兵变发生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这件事里有很多的人为的痕迹,可是赵宋的学者却咬死了在这件事当中,赵匡胤一直都是不知情的那一个,甚至直到他的部下为他披上了黄袍,他都还在哭泣,并且大喊对不起义兄柴荣,更立下了不得为难柴氏一族的誓言。
世人皆被赵匡胤高超的演技所欺骗,还以为他真是冤枉无辜,直到黄袍加身才不得不坐上这张龙椅,可谁知道,现在却突然蹿出来一个人,说是知道赵匡胤的一切所作所为,并且言之凿凿,自己还亲身参与了这一切……
这的确是张好牌,以后在大周东山再起之时,用来当做讨伐大宋的理由,确实是再好不过的借口了!
柴宗训当即就动了心思,眯着眼问李处耘道:“你说的一切,可都当真?你有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
李处耘一听这话,立刻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所以他赶紧讨好卖乖地回答到:“有,微臣有证据!当初赵匡胤登基所穿的龙袍,就是微臣去替他置办的,还有参与兵变的那些个将领,也有很多是微臣去一一联络的,微臣有和他们往来消息的信件,这些信件,微臣全都好好地保存着,就是怕将来有一日……”
说到这里,他警觉地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连忙闭上嘴,讨好地看向柴宗训。
但是柴宗训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就是怕赵匡胤有朝一日翻脸,好拿这些信件来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但他没想到,还没等到赵匡胤翻脸,他就已经不得不把这些保命的信件给供出来了,只能说这家伙运气太差,稀里糊涂的选错了合作伙伴吧!
不过有了李处耘的这番话,柴宗训心里也有了底气。
赵匡胤一直欺骗世人,说他是被迫才登上了帝位,他称帝之后的所作所为,包括善待柴氏遗留下来的孤儿老小,似乎也在为此做出印证,但事实上,他一直在撒谎,陈桥兵变,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谋划的骗局!
有了李处耘这张底牌,柴宗训就可以随时揭穿他伪善的真面目,到时候那些被他欺骗的无知百姓,也会明白赵匡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当初被他推翻的柴氏皇族,又到底蒙受了多大的不白之冤!
这一切,必将在日后和赵匡胤清算之时,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此柴宗训果断地放弃了杀掉李处耘的心思,对他说到:“好,既然你有心反正,那朕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吊了一下李处耘的胃口,这才继续说到:“不过你也要为朕做一件事,朕才肯真正地相信你!”
李处耘赶紧以首伏地道:“微臣愿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呵。”柴宗训一声嗤笑,不动声色的说到:“那你就先告诉朕,怎样才能拿到那些信件?只要那些信件到手,朕就答应饶你一命!”
李处耘浑身微微一颤,这些信件是他用来保命的最后筹码,他很怕柴宗训出尔反尔,但他更怕柴宗训向刚才那样,一言不合就直接让人把他拉下去砍杀,所以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只得一咬牙,把如何取得那些信件的方法告诉了柴宗训。
柴宗训立刻命令身边的李重进叫来几个亲信,对他们耳语一番之后,让他们骑着快马迅速的脱离了队伍。
回过头来,他看了一眼李处耘说到:“虽然你已经表现出了诚意,但是在信件到手之前,朕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所以恐怕还要委屈李将军,在朕这里多待一些时日了。”
说完这句话,他让人把李处耘带了下去,然后环顾左右,发现再无其他人来打扰,这才对范质、李重进等人挥了挥手。
“众位爱卿若是还有其他要事,就先各自散去吧,朕这里也要先到伤兵营去看一看,众位爱卿无需一直跟在朕身边。”
众人点了点头,拱手退下,倒是李重进似乎没什么要事,决定陪在柴宗训身边,跟他一起前往伤兵营探望一下受伤的众多士兵。
所谓的伤兵营,其实只不过是几座大一点儿的帐篷,外面稍微做了一下隔离而已,柴宗训等人走到这里,隔着老远就已经闻到了从帐篷里传来的血腥味,还有一阵阵绵延不断的痛苦的呻吟声。
柴宗训刚要准备掀开其中一座帐篷的门帘走进去,就见到里面闪出一条人影,猝不及防之下,撞了他一个趔趄。
“大胆!”身后的侍卫赶紧站出来,拔出长刀怒视那名目瞪口呆的穿着儒生服打扮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也是吓了一跳,突然撞到人,尤其是发现自己撞到的竟然是小皇帝,更是慌得连忙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高呼到:“草民该死,草民该死,还请皇上恕罪,草民不是故意的……”
“你起来吧!”柴宗训见他一身儒生打扮,不像是当兵的,立刻猜测他可能就是李重进等人口中的“医官”。
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当然不会怪罪这个医官,于是上前扶了他一把,柔声对他说到:“是朕没有提前大圣招呼就闯了进来,这件事不怪你,只怪朕太莽撞了。”
说完他又对那拔刀的侍卫说到:“把刀收起来,这位是前来为士兵们诊治的大夫,你们要对他尊敬些,莫惊扰了他!”
“是!”那侍卫讪讪的收起了刀,本想在皇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哪知道马匹拍到了马腿上,令他万分尴尬。
那跪地的医官被扶起来之后,对柴宗训也是感激不尽,他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这么平易近人,被自己撞了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把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可是古之贤君才有的气度啊!
于是他当即对柴宗训抱拳躬身道:“陛下宽厚仁爱,草民不胜感激,对了,陛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柴宗训随口回答到:“朕来看看那些受伤的士兵们。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医官赶紧回答:“草民名叫端木春,乃是萧国公府上的一名客卿。”
萧国公就是宰相范质,当初柴荣在病危的时候,将幼子和整个国家交托于他,特地加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萧国公,算是确定了他的托孤地位。
原来这名医官竟是范质府上的人。
柴宗训知道此次前来帮忙的医官,其实大多都是范、王家族中的私人大夫,二人对柴宗训,可以说是精忠赤胆,不仅是自己跟着他来到了西域,就连偌大的两个家族,也被他们全都带过来了。
心里一阵默默地感动,但柴宗训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拉着那端木春的手问:“伤兵们的情况怎么样,你们还应付的过来吗?现在有什么困难,你尽管给朕提,只要能治好朕的士兵,朕一切都可以答应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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