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女郎的娇软温香扑到怀里,谭氏身子一僵,她想到当年来到沈璎婼身边,第一次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她,也是这样温软,让她一入手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自己养大的孩子,如何能够不了解?
她不是个心思浅显之人,对亲近之人更不会用心计。她不是在诈自己,也不是听了风言风语受了蛊惑,而是心中有了一定的揣测,才会这般问自己。
谭氏轻轻推开沈璎婼,带着她在贵妃榻上落座,缓缓蹲到她的面前,握着她的双手:“奴婢从未欺骗过王妃。”
年过四旬,谭氏跟在沈璎婼身边也算养尊处优,看着不过三十的风韵,眼神清正,一片澄澈。
她没有欺骗过沈璎婼,她的确是夫人派到沈璎婼身边,但对沈璎婼的照料和付出都是真心实意,不是因为夫人的叮嘱,只是她打心底疼惜这个小主子。
乳娘的手有些粗糙,沈璎婼看着谭氏手背上的烫痕,斑斑点点,都是为她亲手做汤羹留下,这么多年谭氏从未伤害过她,也未曾挑拨过她与生母乃至陛下,更不曾让她去亲近卑微讨好长姐与兄长。
没有蛊惑她,教她的都是为人处世该有的正理,没有利用她,将她一举一动监视着。
“奶娘,你……”
沈璎婼张口想问她是不是嫡母派到自己身边,但张了口却觉得无需再追问,答案都已经不言而喻,她说从未欺骗自己不就够了吗?
“你日后会欺骗我么?”沈璎婼改了口。
谭氏温和地笑着摇头:“太子妃早已传信于奴婢,奴婢欠夫人的恩情,已经尝尽,王妃若还愿意收留,奴婢这一生就陪在王妃身边,直到撒上黄土那一日。王妃若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奴婢任由王妃处置。”
沈璎婼不愿意把话挑开,谭氏却不想她心中有根刺。
她坦白了!
不知是否心里早有了答案,故而听到谭氏的话,沈璎婼并未觉着难过,她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至于谭氏这个嫡母派来的人,是否到此时此刻还在欺骗她,沈璎婼觉着她有自己的判断。
尤其是沈羲和与沈云安对她的态度,让她深刻地知道,他们其实不屑对她不利。
心绪缓缓平复,沈璎婼搀扶起谭氏:“奶娘,我身边怎么能没有你?”
这么多年,有些人早已经成为习惯,离不开舍不下。
谭氏眼中泪光闪动,她笑着颔首:“奴婢一辈子都会陪着王妃。”
情同母女的两人相视一笑,过去就随风散去。
既然释怀了,沈璎婼便将余桑宁的事情告诉了谭氏:“我……要不要将人交给长姐?”
她很清楚,沈羲和不需要她掺合东宫与皇权之事。
谭氏摇头:“王妃,太子妃的事情,自有成算,王妃一片好意愿相助,或许会弄巧成拙,既然太子妃要王妃静观其变,王妃不若置身事外,人等到大局已定,再交给太子妃吧。”
谭氏虽然不向着沈羲和,但沈璎婼觉着谭氏很钦佩以及信任沈羲和,私心里她也很仰慕长姐,有时候想,她若是寻常人生的庶女,长姐或许能待她亲近些。
听了谭氏之言,沈璎婼决定什么都不做,可随着时局的紧张,沈璎婼隐隐察觉到了萧长风已经无法抽身,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萧长风是效忠陛下。
他们奉子成婚,婚前没有轰轰烈烈,甚至没有互相倾慕,但婚后她自问做到了一個妻子该有的一切,萧长风待她也温柔体贴,从不会向她打探关于西北或者东宫。
她也从不过问萧长风在外之事,巽王府的内宅干干净净,她的婚后生活格外的安然舒心。
今夜她一直心神不宁,宫中的风声鹤唳终究还是飘散出来,萧长风却没有立时行动,他一直留在书房,沈璎婼也未曾去寻他。
直到陛下的丧钟响起,她以为陛下是真的驾崩了,那一瞬间泪水还是决堤奔涌,心情复杂积郁难纾,但就在这时萧长风拉开了书房的大门,他看了她一眼,回了卧房,换了一身衣裳,取了佩剑。
沈璎婼在他平静的面容下,看到了一个可能,陛下没有真正的驾崩,可外面已经传来信王、烈王、燕王在攻城门。
沈璎婼以为这是长姐与陛下的较量,萧长风没有打算参与其中,心中尚且还有些欣慰,但现在她如坠冰窖,不是这样。
长姐现在于旁人较量,陛下在等鹬蚌相争,她看着萧长风回了卧房,愣了会儿神对谭氏道:“奶娘,你帮我备下两杯酒。”
萧长风整装待发,是掐着时间点准备离开巽王府,却在走到内院垂花门前,看到了沈璎婼,帝王丧钟传来的原因,她唤了一声束缚,墨发之中也簪了白绢花。
素面朝天,黑眸清幽,转过身隔着一道垂花门,与他四目相对,她道:“你一定要去?”
“皇命不可违。”萧长风回。
沈璎婼垂眸静默了片刻,她从一旁谭氏端着的托盘上取下两杯盛满的酒:“这两杯酒,其中一杯有毒,一杯无毒。
你我夫妻,不应大动干戈,可你这一去,无论成败,我们夫妻缘尽,不若早些做个决断。”
陛下胜了,她是沈氏女;陛下败了,长姐如何能够放过他?
与其让人事后以此攻讦长姐心狠手辣,不若早些让她亲手来斩断这一段孽缘。
萧长风没有想到沈璎婼坚定地选择了沈羲和,她明明知道陛下将她嫁给自己的用意,只要她不掺合,无论双方孰胜孰负,她都能一世荣华。
“你何苦如此?”萧长风呼吸一滞,忽然胸口沉闷。
“我不想你被长姐赐死。”
沈璎婼坚信这场胜利一定属于东宫,萧长风一旦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为太子妃的名声?”萧长风不知为何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苦涩。
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落寞,沈璎婼道:“你可以选择不去。”
将沈璎婼手中的两杯酒都夺过来,当着她的面翻转就被,倒了里面的酒,萧长风恢复了清明:“巽王府只忠君,我无从怨你,一如你劝我不去,我不能不去。我劝你不向着东宫,你依然选择了东宫,无论我是否能归来,你……好生善待自己。”
萧长风说完,绕过沈璎婼大步而去,沈璎婼从身后疾步奔过去,抱住了他:“我有身孕了。”
萧长风僵在原地。
她紧紧抱着他:“酒里没有毒,只有迷药,我亦有私心,我不想我至亲与挚爱兵戎相见……”
暮春夜晚的凉风,却好似从隆冬九月刮来,萧长风四肢僵硬得好似不听使唤。
他的心却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你还要去么?”感觉到他的松动,沈璎婼低声问。
萧长风的手紧紧捏成拳,巽王府世代忠君,今日他若背弃陛下,无论新君是谁,巽王府的忠义之名都在他手中粉碎,先祖英烈,铮铮铁骨,不能在他这里毁于一旦。
“阿婼,对不住……”他话还没有说完,脖子一疼。
沈璎婼一根银针,趁着他负疚与心乱如麻的时候扎入他的脖颈,针上的迷醉药迅速见效,他只来得及转过身,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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