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宴

    
    转眼数月过去。
    这近一月的时间里，淮河水患已除，宁王消沉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竟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睿王也似乎并未受到那件事的影响，每日里上朝下朝，从未遗漏。
    阿美的生活倒是风平浪静，闲时去看看醉翁居。
    如今的醉翁居，她雇了掌柜和店伙计在打理，徐姨和小莲便也留在府内。
    有了大把的时间，阿美便时常带着小莲在街上闲逛，家里倒也添置了不少用具，整个熙云轩看起来也是焕然一新。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没改变，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现下已是十二月底，天气已经异常寒冷。
    窗外纷纷扬扬飘着雪，阿美站在窗前，身上披着毛氅，呼啸的冷风卷着雪花打在脸上，即便是屋内燃着暖炉，也依旧是一身寒意。
    没几天便是年关了，这是她在东陵过的第一个年，但也好像与过去的二十几年没有什么区别，依旧冷冷清清。
    阿美看着窗外，莫名有些神伤。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小跑着，脚踩在厚厚的雪层上，发出闷闷的轻响。
    阿美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小莲从拐角跑出来，小脸有些红，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她走过去开了门，小莲便刚好出现在她面前。
    小莲将信封递到阿美面前，喘着气，“阿美姐，方才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给你的。”
    阿美接过信，也没有着急看，先把小莲迎进了屋。
    坐到桌前，她才展开来看了看，面上渐渐露出喜色。
    小莲看她这样，有些好奇地探着身子，“阿美姐，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阿美收起信，拉过小莲，“萧伯伯让我们过去他那里过年关，这两日我们便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小莲一听，也是一喜，“那是不是可以见到萧策哥哥了？”
    阿美拍拍她的额头，嗔怪道，“就知道你的萧策哥哥！反正我是不待见他了，你也离他远点儿，小心吃亏！”
    小莲低下头，摸摸鼻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次日一早，一辆马车缓缓从熙云轩出发。
    由于天气寒冷，道路也不如往日里好走，马车走得很慢，晃晃悠悠六七日才到。
    听到外面车夫提醒说到了，小莲坐在门边，一下挑开厚厚的车帘，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阿美忍不住眯了眯眼。
    小莲满面笑容地跳下马车，又探进头来，“阿美姐，徐姨，快下来！萧伯伯都已经带人在门口候着了。”
    阿美闻言，也立马起身下了车，徐姨紧跟在后面。
    一下马车，便看到萧平带着一些侍从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萧平身旁还有一位年轻公子，面如冠玉，气度不俗，看装扮，应该也是萧家有地位的人。
    看着阿美等人下了马车，萧平也迎了上去，“玉儿，这么远赶过来，该累着了吧，我已经叫下人安排了厢房，你们便先去歇着。”
    说着，又侧头看了那站在他旁边的男子一眼，“明儿，让琰儿带你到这附近好好转转。”
    阿美听萧平话里的意思，这男子应该也是他的儿子。
    萧琰见阿美看她，便冲她笑了笑，阿美也回以一笑。
    此时徐姨在一旁小声提醒着，“姑娘，这是萧门主次子，萧琰公子，与你同岁的。”
    阿美了然，“如此甚好，玉儿在城中几个月，也没什么赏玩的地儿，虽说城里热闹，可还是比不得外面的风光。”
    萧平朗声一笑，“那是自然！安陵规矩甚多，就是出门，也玩儿不尽兴。”
    此时萧琰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笑意，“我们毒医门有处后山，虽说如今被大雪掩住，但风光确实是城中比不上的。”
    “大雪？那可好，雪也是可以变着法儿玩儿的。”
    阿美一听后山有雪，一下子就来了劲儿，之前在安陵，出门便是街，熙云轩虽说有雪，却也少得可怜，着实没什么乐趣。
    “那好，我倒要看看，这雪能玩儿出个什么花样！”
    阿美摇头晃脑的，“保准你们没见过！”
    萧平看着他二人相谈甚欢，心里也高兴，“没想到玉儿同策儿水火不容，与琰儿倒是投缘得很。”
    萧琰笑了笑，“兄长生性洒脱，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没有冒犯到玉儿才好。”
    阿美看着萧琰，笑了笑以作回应。
    她倒是觉得萧琰比萧策顺眼多了。
    一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向里面走去，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厢房。
    仆人们将从车上带下来的行李一一放好，便退下了。
    萧平与萧琰将她们送到后，也没有多待。
    这些日子赶路，天气又不佳，确实很有些疲乏，几人将东西收拾好，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晚些时候，门外有人敲门。
    阿美就着软塌迷迷糊糊睡着了，小莲也在一旁撑着手臂打瞌睡。
    听到敲门声，小莲立马清醒了跑过去，阿美也坐起身来。
    小莲打开门，便看到外边是一个着青色长裙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垂着头，轻声细语的，“几位姑娘，前边晚膳已经备好了，请各位姑娘前去用膳。”
    “好的，我们这就去。”
    小莲应了一声，那小丫鬟便转身离开了。
    阿美在里面听到了，“小莲，可是要去前边儿了？”
    “是的，他们说晚宴已经备好了，我们准备准备就该过去了。”
    “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我从安陵带的寒潭香。”
    阿美吩咐了一声，便起来了。
    深冬天色黑得早，阿美等人到得宴厅的时候，天幕早已透不出丁点儿的亮光。
    宴厅里，暂且只有阿美几人到达。
    外面一名丫鬟见着了，进来提醒着，“白姑娘，冬日天寒，您先在里面避避风，门主估计也快到了，姑娘且耐心等等。”
    阿美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没多久，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抹墨色衣摆出现在门口，萧平率先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的，是萧琰，还有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却唯独没见着萧策。
    萧平一进来，便看到阿美几人在里面，“玉儿何时到的？也没人去告诉我一声。”
    阿美连连笑道，“玉儿才到一会儿，不碍事的。”
    她说着，又向另外两人轻轻颔首，算是打招呼。
    虽不知那名女子的身份，但同萧平萧琰一道过来，或许是主母吧。
    阿美没有多想，转身从小莲手里拿过两个白色瓷瓶，举到身前，笑着卖关子，“萧伯伯，你看这是什么？”
    萧平仔细看了两眼，又闻了闻，目露惊喜，“这是……寒潭香？”
    阿美点点头，“果然逃不过萧伯伯法眼。之前听徐姨说，萧伯伯喜小酌，想着你们这边应该也不缺什么东西，安陵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两壶酒了，便带了些过来。”
    “果然是用了心思。”
    此时那名女子上前来，也是满脸笑意，“老爷，你看你，就顾着说话，玉儿都还站着呢。”
    她说着又转向阿美，“快坐坐坐！一会儿就该上菜了，这些天赶路，应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吧！等会儿可得多吃点儿。”
    萧平也附和着，“对对对，瞧我这记性。”
    阿美一边笑着，一边向桌边走，“外面的饭菜岂能比得上家里的？”
    正待坐下，外面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就是，外面的怎么可能比得上家里的？你说对吧，秦姨娘？”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定是萧策。
    只是……秦姨娘？
    阿美下意识得看向面前的女人，却只见她低着头，面色有些难堪，还是强撑着笑脸，看向来人。
    “策儿来了，就差你一个了，来了我们便开饭吧！”
    一旁的萧平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满面的怒容，眼睛剜着门口踏进来的人，活像要吃了他一般。
    萧琰虽说还算淡定，但夹在中间也有些尴尬。
    萧策今日着一身淡蓝长袍，缓缓从门口踏进来，脸上有一丝玩味，“说得好像我今儿不来，你们便不吃饭一样，真是好笑。”
    萧平难忍怒火，正待叱责几句，却听得一声惊喜的叫唤。
    “萧策哥哥！”
    阿美有些无奈的扶额，她实在不懂这个萧策哪里好！
    萧策脸上的笑意一僵，顺着声音望过去，眉毛抖了两抖。
    而萧平三人俱是一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个小丫头方才叫策儿什么？
    未等几人反应过来，小莲便跑到萧策身边，昂着头，一脸欣喜，“萧策哥哥！好巧哦，又见面了！”
    萧策板着脸，再没有方才的玩世不恭。
    “巧什么巧！这是我家！”
    说着他便抬脚走了进去，小莲便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若说第一次他们可能听错了，可这第二次，他们听得可是真真切切！
    难怪之前给策儿介绍的姑娘们都被他气走了，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萧老爷子乐颠颠地想着，脸上的表情一阵姹紫嫣红之后，又变得柔和起来。
    他向小莲走过去，拉着她坐在桌前，“没记错的话，姑娘是叫白莲吧！”
    小莲不明所以，愣愣地点点头。
    萧平便自顾自地说着，“好名字！好名字！年方几何？”
    “开年便十六了。”
    萧老爷子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儿，又继续问了些什么。
    阿美在旁看着，有些不忍直视。
    这傻孩子，都快把自己卖了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