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宴

    
    一日后，春猎的日子便到了。
    阿美坐在马车里，随着浩浩荡荡的一众人前往猎场。
    不得不说，皇家出行的规模着实大，光是随从便排了好远，一路行过去，路上的百姓们都纷纷靠在两侧，揪着脑袋想一睹天子真容，一时间也是热闹非凡。
    一路人马大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猎场。
    阿美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阳光明媚，春风拂面，当真是踏春的好时节。
    她不由得心情也好了很多，下了马车，便顺着众人前往的方向跟了过去。
    狩猎的主场地上，已经搭好了许多供人休息的看台。
    懿嘉帝坐在正前方的台子上，旁边是皇后及太后，下边一些小的看台，主要是拱姑娘小姐们坐着赏玩的，而男子们，则早早地就在一旁的空地上比试起来。
    阿美到的时候，一众小姐们正坐在看台里，讨论着哪家的公子俊俏，哪家的有才气。
    她随便找了个空闲的位子，便坐了下来，随意扫视了一眼，却发现长离也坐在不远处。
    不一会儿，前边儿空地上传来一阵交谈声。
    “八弟，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等舞枪弄剑的事吗？怎么今儿还主动过来陪哥哥们射箭了？”
    阿美循声望过去，见长闲正拿着弓，瞄准箭靶，比划着，太子站在一旁。
    长闲闻言，放下弓，笑道，“既然是来狩猎，当然还是得用弓箭，要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有理！现在离狩猎开始也还有段时间，不如与我比试比试？”
    长闲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就是闲来无事学着玩儿，哪里比得过皇兄。”
    懿嘉帝同皇后等人也关注着前面的情况，见状便吩咐道，“闲儿，你便与灏儿比试比试，朕还从未见过你射箭，当真想看看你箭术如何。”
    长闲望着看台上的几人，皱着脸，一脸不情愿，嗔怪道，“父皇~这不明摆着让儿臣丢面子吗？”
    看台上几人都被逗笑了，下边的小姐们也轻轻笑出声来。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丢面子的。”懿嘉帝笑道。
    此时太子站了出来，“父皇，要说众位兄弟里面箭术最好的，当是五弟莫属了，上次见他射箭还是几年前，不知如今又长进了多少，不如今日，我们几兄弟一道比试比试！”
    懿嘉帝点点头，显然是对太子的提议很感兴趣。
    “好！朕也好久未曾见过你们比试了，今日便让朕看看你们的长进！”
    太子面上一喜，便转向长离的方向，举起手中的弓，眼神带着明显的挑衅，“五弟，谁先来？”
    长离的手紧了紧，面色一僵，“皇兄谬赞，我已许久未曾用箭，早已生疏。”
    太子笑道，“今日比箭，只当是我们几兄弟在玩闹，难不成，五弟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长离抬眸看了太子一眼，目无波澜，接着从容地站起身。
    流云站在一侧，神色间有些急躁，想要阻拦，却被长离一个眼神拦下，只好作罢。
    他走到太子身侧，接过弓，却并未急着拿箭。
    阿美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不自觉攥紧了手，紧紧地盯着前面那个颀长的身影。
    长离的右臂前日里受了伤，如今若是拉弓射箭，伤口定然要裂开的，到时候血渗出来，那天的黑衣人到底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而太子，分明是知道那天的黑衣人是长离，他就是想让长离在懿嘉帝面前露出破绽！
    她心里正急着，却看到长离突然转过头，看向自己，眸光里竟有些许的柔情。
    紧接着，她听到长离轻唤，“玉儿，过来，你上次不是还让我教你射箭吗？”
    次言一出，周遭尽是一阵阵抽气声，就连阿美自己都被惊到了。
    主看台上，懿嘉帝等三人也被惊得不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也说不出半句话。
    长闲在一旁，瞪大了眼珠子，伸手颤颤巍巍地指指长离，又指指阿美，“你……你……你们……你们竟然……”
    长宁在不远处看着，面上微有诧异，却并未表现得太明显。
    下面的姑娘小姐们更是议论纷纷。
    “不是说睿王爷不近女色吗，怎么……”
    “谁知道她耍了什么狐媚手段，当初不就是这么勾搭上宁王爷和逸王爷吗？”
    “连睿王爷都能勾引到，真是好手段！”
    “听说啊，叶小姐一直都心仪睿王爷，如今闹这一出，怕是又引火上身了。”
    “那不是又有好戏看了？”
    “真是便宜她了，平民出身，也敢这样高攀。”
    “就是就是，睿王爷这等天人之姿，怎么就看上她了？”
    “哎~要是睿王爷可以这样看着我该多好。”
    ……
    明歆看着眼前的一幕，咬着牙，死死盯着阿美，手中的秀帕早已被她捏得皱皱巴巴。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阿美才终于承认，长离只是朝堂上不得宠，可在贵女圈，不知有多少人垂涎。
    长离却仿佛并没有听到周围的声音一般，仍是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饶是阿美再愚钝，此时也明白了长离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有些恼怒。
    此番情景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唤她，且不说懿嘉帝本就对她不喜，便是这些个姑娘小姐们也要对她颇有成见，一下子就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可即便她再不情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因为当下，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能让长离蒙混过关。
    她缓缓站起身，浅笑着向长离走去。
    待阿美走近了，长离从旁边抽过一支箭，顺便拉过她的手，向前一带。
    阿美只觉得手腕一紧，身子便向前倾去，紧接着便落入一个清冽的怀抱。
    长离从身后环住她，再手把手地教她拿起箭，架在弦上。
    阿美只觉得脸有些发烫，耳边的议论声此时嗡嗡嗡地传进脑海，让她有些分神。
    “注意。”
    耳畔传来长离低声的提醒，阿美这才晃晃脑袋，集中起注意力。
    她用尽全力拉起箭弦，手被长离紧紧握着，掌握着方向。
    “放！”
    耳畔传来轻轻的一个字，阿美立马松开手，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在箭靶中心。
    她放下有些酸痛的胳膊，望了望前方，心里不由得一阵欣喜。
    这是她第一次射箭，虽不是自己一人射出，却也足够她高兴的了。
    她稍稍转身，抬头望着长离，满脸的欣喜笑容。
    长离看着她，一时竟有些晃了神，眼前的这张脸，神采飞扬，巧笑倩兮，突然让他生出一种想要保护的欲、望。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放开了阿美，转过身，向懿嘉帝行了一礼，便返身向着方才坐着的看台走去。
    阿美也跟着行了一礼，正待抬脚离开，却听到太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五弟对郡主当真是上心得很，如此情景还记得教习郡主射箭。”
    两人脚步同时一顿，对视了一眼，又继续走上看台坐下。
    发生了这样的一幕，大多数人都没心思看什么比试了，纷纷看着两人，小声议论着。
    看台上的懿嘉帝此时才缓过神来，“灏儿，此话何意？听起来你早就知晓此事了？”
    太子面向懿嘉帝，笑意不改，“儿臣确实知晓，不过也就是前两日的事情，当时儿臣正在抓捕劫囚的黑衣人，恰巧便碰到五弟与郡主同行，看着很是亲昵。”
    懿嘉帝听罢，皱了皱眉，他心底里对于阿美，还是有些成见的。
    反倒是太后听了，喜上眉梢，“离儿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纪，奈何他总是有意推脱，哀家心里着急，可也不能强塞，如今知晓离儿竟与玉儿情投意合，当真是美事一桩，待回宫了，哀家便赐婚，那哀家这心里的石头可总算是落下了。”
    懿嘉帝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连忙转头看向太后，“母后……这……”
    太后摆摆手，“哀家知道你对玉儿有成见，可这离儿总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难得有个喜欢的，岂能棒打鸳鸯？”
    “你便放心吧，玉儿的性子哀家知道，聪明伶俐，很是讨喜，离儿的王府上也是需要个女主人了！”
    阿美听着他们的话，心下大惊，一着急便准备站起身来，眼睛无意间瞟向长离，却只见长离轻轻摇了摇头。
    她只得按捺住心里的急躁，乖乖坐着。
    懿嘉帝听着太后的一番说辞，心有不平。
    在白歌的事情上，他已经做了太多的妥协，不能连儿子的婚事也搭进去。
    “母后，此事回宫后再议，不急于这一时，狩猎眼看着就要开始了，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太后见他有意岔开话题，也没再多说什么，笑着点点头。
    阿美听着懿嘉帝的话，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阿美心底里对长离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最起码，他绝不像看上去那般简单。
    他有抱负，有野心，有仇恨，有目标，若是仅仅作为一个人，他真的很好，可他偏偏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想要登顶权利巅峰的人。
    权谋之路，何其凶险。
    阿美曾经想嫁个有权有势的人做靠山，可经历了这些事，如今却只想淡云流水度此生。
    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偏偏他给不了。
    如果说之前，阿美还对长离抱有一丝幻想的话，那么上次劫囚事件之后，她便再没有任何幻想。